身长约莫三十公分的黑色小猫,通体漆黑,圆圆的小脑袋上是两只半尖的小耳朵,身后毛茸茸的长尾巴正缓缓地晃动着,金色的猫眼此时正一眨不眨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面的人。
也不知它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身上沾着些泥土树叶,两只耳朵上还黏着几根蜘蛛网,看上去又呆又可爱。
可喜如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间几乎连呼吸都给屏住了,“腾”地从石包上起来,随即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就是这个样,就是这个样子!
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小玩意儿,几乎跟眼前所看到的一模一样,同样的纯粹的黑,同样能在阳光下变成金色的眼睛。
只不同的是,她生出来的那个小玩意儿比起眼前这个来实在过于瘦弱可怜,可那也是因为……
一人一猫如此对视,喜如后背发凉头皮发麻,明明眼前的东西只是一只猫而已,可她的额头却已经开始渗出了汗。
黑猫的眸光微闪,身后长尾停止了动作,两只带着浅浅绒毛的小耳朵跟着颤了颤,上面的蜘蛛丝也跟着动了动,但没能被它抖下来。
随即,它双眸微眯,忽然从那树枝上一跃而下。
“啊!”
喜如猛地捂住嘴轻叫起来,身后就是一个高坡,若非脚下收得及时,她差点踩滑就从那处给掉下去了。
黑猫从树上跳下来落到她刚才坐的石包上,依旧用那双金色的眸子看着她,喜如能清楚得看到它的眼睛里有一条细长的线,那是猫在这个时辰变化的瞳仁。
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喜如看了看身后转了个方向,然后后退两步跟黑猫保持距离,尽管她已经极力保持冷静了,可脸上透出的慌张却是真的。
也是,任由谁在看到跟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小玩意儿差不多一模一样的大一个号的东西时都会忍不住去想眼前这玩意儿是不是就是小玩意儿它爹。
其实真不怪喜如大惊小怪,而是因为在他们村从来就没有一家家里养的是黑猫。
也不知是从哪来传出来的,说黑猫是不祥的象征,是邪恶的化身,甚至于在他们整个大贤国都很少有人养这种黑色的猫。
所以喜如下意识就觉得这玩意儿就是上辈子把那只小的塞到她肚子里去的罪魁祸首,就觉得它是……
“喵……”
小小的一声,柔软温顺的叫声打断喜如所有的思绪,它竟然就着那块石包坐下来了。
两只前爪轻轻按在上面,像两个小小的花瓣,软软的,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去捏。
啊不不不,不可以,不可以有这种危险的想法,要知道这可是黑猫啊!很有可能就是……
“呜……”
它歪了歪头,睁着大大的猫眼看着她,耳朵上的蜘蛛丝垂下来掉在了它眼睛上方的那几根黑色的长须上,那应该是它的眉毛了。
喜如的心跟着一紧,还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黑猫也不看她了,扭头看向别处,软软地叫唤:“喵,呜……咪……”
连叫三声,分明就只是普通的猫啊!
喜如站在那都快变成石像了,可偏偏脚底跟生了根似的一动也没动。
怎么办?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能在她身上留下那些痕迹的绝对只有人能办到,不然怎么可能指望一只这玩意儿来给她把衣裳穿好?
还有,这也太小了吧,就跟别人家养的普通的猫一样大啊,真的可能是对她做了那种事的东西吗?
天……
喜如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在做梦一样。
或者可以说从她生出那样的东西后她就一直在梦里没有醒过,包括她的死而复生,包括她现在所看到的一切。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能变成人的猫?猫又怎么可能跟人做那种事?
一时间,喜如对自己所经历的产生了怀疑,包括眼前的这只看起来很正常又很可爱的猫。
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身子猛地靠在了身后的那棵树上,喜如感觉自己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似的,无力却又紧张地看着端坐在石包上的狼狈的猫。
“喵……”
小家伙朝她又叫了一声,尾巴从身后绕过来打成圈,尾尖盘在那小小的花瓣状的小爪子上,完全就是一副无害的模样。
喜如看着它,遂扶额捂脸。
黑猫,可以说也就是荣猛,紧抿着猫嘴睁着那双与他本人很不符的猫眼看着从一见到他真身开始反应就一直异常的人,陷入了沉思。
顾升问的那个问题他知道是什么意思,自记事以来他便知晓自己跟周围的人不同。
他非人,乃兽类,是与人类一同诞生于这世间的灵兽,领上神之命庇佑一方百姓,然而却只能是不为人知的存在。
明年一到三十,他便必须从这个地方离开,所以在这之前,绝不能跟人类有任何的牵扯,更不能将自身的秘密告知任何一个人类。
自记事起他便一直将此作为谨训,绝不能与人类有过多牵扯,何况,他本身也不喜同人类过多往来。
只是,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在几年前的某天因为对这样一个小丫头动了一下恻隐之心,自此之后便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他也说不清对她的感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本无意招惹,却在那日听闻她要走时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最后却近乎莽撞地做下了决定,向她表白心意。
心里下意识觉着阿如不会跟其他人一般排斥他异类的身份,下意识就认为她即便会一时有不能接受的可能,但那一时之后总会因为他是她认识的荣大哥的关系而接受。
哪怕方才在面对顾升的质问,他也是如此想的。
然而眼下,他却犹豫了。
“喵……”
他动了动两只前爪,嘴巴两边长长的胡须被风吹得一颤一颤的,大大的猫眼微微闭了闭,看着喜如的样子便像是被人无视后受了委屈一般。
喜如只觉自己的心猛然一跳,莫名地就想到了那个被阮喜珠弄死的小家伙。
那个时候,他好像也露出过这种表情。
他们有人说畜生这东西怎么可能会有表情有情绪,不过就是个畜生罢了。
她以前也这么想的,觉得畜生就是畜生,跟人不一样,不会笑不会哭,也不会因为心情不好就不高兴,或者觉着委屈。
但,自从她生了那小家伙之后这个想法就在她心里彻底改变了。
那个时候,即使小东西不是人的样子,她好像也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情绪,或高兴或难受,他的眼里会跟人一样表现出喜怒哀乐。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心就会跟着被牵动。
又恨又气,却又不忍。
每当她想把他掐死的时候一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就会忍不住想,稚子无辜,他甚至连选择要不要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力都没有,难道她就要那般地剥夺活下去的权力么?
于是,再松开手,或者再从水里捡起来。
便是想着这些,喜如的手就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
“呜……”
荣猛抬头,看着朝自己缓缓伸过来的手,轻轻地叫唤了一声。
也就是这一声,让喜如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好似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似的,看着自己那微颤的手震惊不已。
她在做什么?她为什么会觉得它那个样子可怜?为什么会想把摸它?
是想确定它是不是就只是一只普通的黑猫吗?还是说她的心已经开始软了?
不,绝对不行!
不管这东西是不是普通的猫她也绝不能有这种想法!
黑猫是不吉利的,是会给人带来灾祸的,何况她根本就不清楚上辈子对她做了那种事的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或者就是这看上去只是一只普通的猫也说不定呢。
对,她不能心软,绝不能心软!
想着,喜如神色一变,冷冷地看着那坐在石包上的小可怜,拎着篮子转身就走。
这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贸然行动,万一那玩意儿真是怪物,那她万一弄不过它又跟那个时候那样怎么办?
边想,喜如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且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眼。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那黑猫似乎没有一点跟上来的意思,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端端坐在那,用那双圆溜溜的像珠子一样的眼睛看着她。
看的人后背发凉头皮发麻。
喜如悬着一颗心,踩着脚下的枯枝落叶很快就消失在小黑猫的视野中。
“现在,总该明白了?”
从树上一跃而下的银色小猫与蹲坐在石包上的猫咪一般大小,与黑猫不同的是他是一身长毛,毛茸茸的尾巴随着他迈脚的动作微晃着。
荣猛垂眸看他,眼睛上方的那几根毛颤了颤,随即便前爪微微一顿,交叠的两条腿儿卧在上面,眼睛微眯看向那日光照到的地面上。
银色小猫也跟着一跃坐了上面,抬起爪子舔了舔,而后又放下,看着喜如离开的方向。
猫嘴没有动,然声音却从他嘴里传了出来,“如此姿态尚且这般,今后得知,还不知会是个什么后果。”
说罢,他收起视线落在黑猫身上,“事到如今也不是说能走便能走得了的,我亦不逼你,何时事情解决好,何时你我再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