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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招摇的夹竹桃精。  在他看来,以佛耳的武功和杀意, 今夜就算杀不了凤霄, 最起码也能绊住他,谁知突厥第一高手竟如此虚有其表,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凤霄就得以脱身并追上来。

“凤郎君武功之高, 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凤霄道:“是你根本就没想走远吧, 今夜来的这些人里, 就数你的来历成谜,难道阁下不想介绍一下自己,就这么无名来去吗?”

白衣人:“名字不过称谓,百十年后, 一切尘归尘, 土归土,凤郎君何必执着?”

凤霄哂道:“越是说这种话的人,就越是在意自己的名声,你一身白衣无尘,内里必然是个挑剔之极的人, 对人对己皆是如此,又怎会像你表现出来的洒脱?”

白衣人笑道:“我对凤郎君如何评价我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给崔道长下了剧毒, 将他拘在身边, 生不如死, 为何他还盼着你来救他?难道这世上真有喜欢被虐待的人?”

崔不去冷冷道:“我不喜欢被虐待,但我知道,落在他手里,比落在你手里要好些。”

白衣人诧异:“我除了带走你时用了点手段,其它时候何尝不是以礼相待?”

崔不去:“他做事,自有他的目的和分寸,你却不将任何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去去啊,难得听你在外人面前夸我,我这心里头,真是受宠若惊——”

受字出口时,凤霄就已身形一晃,朝他们飘过来。

白衣人反应极快,当下抓着崔不去疾退,甚至隐隐将崔不去往前推了推,打算随时用他来挡住凤霄的攻势。

谁知凤霄压根就不打他的要害,反而将手伸向戴在他脑袋上的幂离。

白衣人一惊,想要抓住幂离已是不及,头顶一空,顿时冷风灌顶,冰凉萦绕。

崔不去咳嗽两声,不掩诧异。

凤霄更是笑道:“原来这年头和尚也这么不老实,不好好待在庙里敲木鱼,还跑来抢玉胆,你家住持是哪位?等我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月色在白衣人那颗光滑锃亮的脑袋上微微反光,凤霄忍不住想起鸡蛋,还是剥了壳的那种。

正巧崔不去又咳嗽起来,凤霄错眼一看,对方仿佛也在借咳嗽掩饰笑意,不禁觉得这病痨鬼跟自己还是挺有默契的。

白衣人被揭开幂离的瞬间,脸上闪过恼怒之色,但很快冷静下来。

“小僧居无定所,闲云野鹤罢了,法号贱名,不足挂齿。”

凤霄哦了一声:“原来是个野僧,那就不能自称和尚,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借和尚身份逃过徭役,看来本座得带你回去好好讯问才行!”

他说罢就伸手来抓白衣人,后者十足警惕,在他刚刚开口说话时就已飘身后退,一退十来步。

凤霄却紧追不舍,一跃而起,大有抓不到人不罢休的架势。

白衣人微微皱眉,他不怵与凤霄交手,却不想浪费时间,更不想暴露武功,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来历,便在对方攻来之际,将崔不去往身前一推,直接推向凤霄,他自己则转身跃起,意图离开。

谁知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长剑铮然作响,划破长空,朝他迎面袭来。

今夜月色明亮,云淡星稀,足以让白衣人看清对方的面孔。

赫然是方才被高宁劫持走,又去而复返的裴惊蛰!

一个凤霄已是难对付,再加上一个裴惊蛰,哪怕后者武功不足为惧,但苍蝇在耳边嗡嗡乱绕,也是够让人心烦的了,白衣人知道今晚注定无功而返,便不再恋栈,当即旋身避开剑光,直接借力踩住一根树枝,斜斜往屋顶飘去,裴惊蛰再要去追,对方已是走远了。

“别追了。”凤霄道。

裴惊蛰从树上落下,惭愧道:“属下不力,没能将高宁擒住。”

凤霄:“他的武功远胜于你,你能从他手中逃脱,已经是省了我去救你的工夫,我还得谢谢你才是。”

裴惊蛰一时竟弄不清郎君这话到底是贬损还是夸奖,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多,多谢郎君赞誉,属下愧不敢当?”

崔不去:“他在嘲讽你,你以为他在夸你?”

裴惊蛰:……

凤霄:“抱歉,这孩子有点傻,让你见笑了。”

崔不去:“习惯了。”

裴惊蛰好容易忍住嘴角抽搐,询问道:“郎君,方才那和尚,可需要我去查查他的身份?”

凤霄望向崔不去:“崔道长应该知道罢。”

崔不去:“我的确猜了一个人,但不知是不是。”

凤霄:“说说。”

崔不去:“玉秀和尚。”

那是谁?

裴惊蛰有点茫然,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也没搜出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一号人物。

崔不去道:“此人师承天台宗智者禅师,极少在江湖上走动,是以不算江湖中人,他一般都待在贵人身边,退居幕后,出谋划策。”

听见贵人二字,裴惊蛰隐隐察觉了什么,但又不好问出口。

凤霄已道:“晋王。”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崔不去:“不错。”

晋王杨广,当今天子第二子,与太子杨勇,同为独孤皇后所出,却比太子更加活泼外向。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对比不会撒娇耍痴的长子,自然是杨广更加讨父母欢心,这在朝中上下并不是什么秘密。

裴惊蛰甚至听到风声,天子志在伐陈,统一南北,正物色统帅人选,皇后有意让晋王为副帅,跟随正帅出征,这一笔天大的军功若到手,满朝文武谁还敢说晋王只是自小被帝后溺爱的顽蛮小儿?只怕到时候晋王功劳煊赫,还要更甚于太子殿下。

身为这样一位贵人的谋士,玉秀和尚自然是前程似锦,混迹江湖,不如以后被封个国师当当。

裴惊蛰倒抽一口凉气。

他自然不是害怕玉秀,而是忌惮玉秀背后的人。

“晋王的人,他不知道解剑府吗?为何会来蹚这趟浑水?”

凤霄:“那自然是因为他也想要玉胆。”

裴惊蛰:“为晋……为他家主人拿的?”

凤霄嗯了一声:“这次玉胆失窃,解剑府任务失败,失职在先,谁能先找到玉胆,谁就是帝后眼里的功臣,晋王想插一脚,并不奇怪。就连崔道长身后的左月局,不也忍不住下手了吗?”

崔不去:“听不懂。”

凤霄:“你装傻装得太敷衍了。”

崔不去:“那我下次装认真一点。”

说罢,他露出微微惊诧的表情:“你在说什么?什么左月局,我听不明白。”

凤霄点点头:“语气欠佳,表情到位了。”

裴惊蛰:……

咕的一声,打断这尴尬的沉默。

崔不去坦然道:“我饿了。”

木制的桌沿,原先崔不去坐着的地方,有四个用指甲划出来,气若游丝的字,梅花冷香。

女子盯着那四个字,眉间浮现隐忧。

“尊使写字的力道,比他上回好似又弱了一些。我怕他身上又受了什么伤。”

男人素来不怎么爱说话,此时却不能不开口提醒她:“乔仙,尊使向来自有主张。”

乔仙没好气:“你跟了尊使这么久,竟还不了解他,他的分寸是对事情的分寸,对自己的身体,他从来就没有分寸!”

长孙菩提不说话,用“那你又能怎样”的眼神看着她。

乔仙有点丧气,她的确是不能怎么样。

崔不去从来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们现在除非跑到凤霄面前,表明崔不去的身份,将人带回来,否则就只能按照吩咐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但如果因此坏了尊使的大事,她估计也不用在左月局待下去了。

想及此,乔仙无声叹了口气。

“时候不早了,去香铺。”长孙菩提提醒道。

“走吧。”乔仙顺手一抹,纤纤右手从桌沿扫过,那行浅淡的字立时消失不见,桌沿平滑如初,似什么都未发生过。

六工城内香铺不少。

由于此处是往来东西的要道,香铺中往往还有许多西域独有的香料,品种甚至比京城还要更多更杂一些,乔仙与长孙菩提本以为梅花冷香会很好找,谁知他们问了一上午,几乎走遍全城所有香铺,最后只买到三种与梅花有关的香方。

“说来巧了,在你们之前,也有一位郎君来问过梅花冷香,高高瘦瘦,挺年轻俊俏的。”香铺主人比划了一下。

乔仙与长孙菩提对视一眼,都猜到对方说的,应该就是凤霄身边的裴惊蛰。

但这条线索,既然解剑府的人已经查过一次,按理说已经查无可查,为何尊使还要特地告诉他们?

崔不去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二人都觉得这里头应该还有一些他们没想到的细节。

“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六工城内,香方定要数我这里最齐了。你们要找的梅花香,这里有三种,其中一个方子,还是几年前我救过一位西域客商,他送给我的。”

香铺主人说道,一面让伙计拿来三块香牌。

练武之人嗅觉灵敏,身上留香,很容易在逃命或隐蔽的时候让敌人发现行踪,乔仙身份特殊,身上更是从来不熏香,对于她这样甚少接触熏香的人而言,对香气更加敏感,几乎一下子就能分辨出各种味道。

“这是,梅花与杏花?”乔仙闻了闻手上的香牌,递给长孙菩提。

香铺主人点点头:“不错,这种香叫三月春雪,是现在京城最流行的,年轻小娘子们都爱用,尤其是高门大户的女眷们,春天时穿上鲜嫩衣裳,再熏上它,像您这样的仙子,保管一堆说亲的都要踩破您家的门槛呢!”

他舌灿莲花,哪怕是面对前来询问的客人,也要极力说服他们买下东西。

“这种香名叫静水流深,有檀香与梅香,最适合安神定气,镇邪驱恶。”香铺主人说罢,又拿起一块。

长孙菩提闻了闻,摇摇头。

乔仙也道:“这不是我们要的梅花冷香。”

香铺主人将第三块香方递给他们:“纯粹的梅花香气,只有这一种。”

长孙菩提掂在手中,便觉梅花香气浓烈如火,扑鼻而来,却少了梅花本身的凛冽,反倒如同牡丹一般馥郁芳香。

乔仙见长孙摇头,就将香牌拿过来,果然感觉与他一般。

“东家,你见多识广,这梅花冷香,难道就真那么难配?”

主人道:“寻常香方,都是香气越浓郁越好,这冷香沾了冷字,自然与旁的不同,初闻时只见淡淡冰雪气,半个时辰之后,梅花香气才逐渐出来,但只闻凛冽,不见浓郁,经久不散,能够维持好几天。”

乔仙想到命案发生之后过了一夜,凤霄他们去现场,还能闻见香气残留,得到这条线索,便点头表示赞同。

“也就是说,能用这种香的,必定不是寻常人?”

主人道:“冷香也有不同,如菡萏冷香,青竹冷香等,但因梅花开在冰雪天,带了冰雪气,这冷字才格外应景,这种香很少见,几年前我自己得了一块菡萏冷香,舍不得卖,准备留给女儿以后当嫁妆,这梅花冷香就更少有了,谁家能制出这种香,必然珍而藏之,不会轻易示人的,物以稀为贵,否则街上人人都熏,哪里还会稀有?”

乔仙道:“那你知不知道有谁能制梅花冷香?”

香铺主人苦笑:“我若知道,我早就重金聘他回来了,又怎会与你们说这么多?奇香可遇不可求,我这半辈子都在与香打交道,你们若是找到他,还请不吝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