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清眼中悲戚“如今臣经此一劫,幡然醒悟,只求家人余生安稳,求陛下成全!”
他字字句句言辞恳切,听得一旁的谢槿宁都要信了谢文清是个慈父。
她微不可察地冷笑一声。
谢文清自知谢槿宁不会轻易放过他,也知道此举会触怒皇帝,导致自己被贬,所以故意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在朝堂上留下一个好名声,日后也好再被起用。
她这个父亲,真是无论处在什么境地都不会死心,即便到了这步田地,仍不忘为他的仕途谋划。
“谢文清,谢相国,你好得很,朕如你所愿!”姜元承面色冷峻,高声道“来人,拟旨!”
殿中鸦雀无声,朝臣们冷汗直流,不少先前同姜珩有一点来往的人吓得腿都要软了,生怕姜元承一个不高兴,拉着他们和谢文清一起陪葬。
“谢文清身为宰辅,不思报国,反以私情乱政,着即革除相位,贬为礼部书令史,即刻执行!”
此言一出,满朝官员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不见血光,可堂堂一品相国,被贬为从六品的书令史,还是大燕朝堂上最无实权的闲职,简直闻所未闻。
更讽刺的是,谢文清的女儿谢槿宁,如今也任书令史一职。父女同品同级,这等荒唐事,简直要成为京城百年难遇的笑谈。
殿中群臣神色各异,有人倒吸冷气,有人暗自窃喜。几位与谢文清积怨已久的老臣,此刻已掩不住嘴角的讥诮。
可跪在前边的谢文清神色如常,缓缓叩首“臣,谢陛下荣恩。”
而后,他缓缓脱下了官帽,褪下了官服,就这样穿着素白中衣,在众目睽睽之下退出大殿。
谢郢川终究是轻叹了一声气,合上了双眼,纵使谢文清有千般不对,他还是不愿见到他如此失态的场面
“谢郢川。”姜元承忽然冷声道。
谢郢川浑身一怔,缓缓出列“臣在。”
此刻姜元承为何唤他,再明显不过了。
谢文清既然卸任相国之位,那必然有人顶上。
“此次你调查永州官商勾结一案有功,朕命你暂代相国之位,以一年为期。若政绩斐然,便许你正位。”
这下子,事态越发微妙了。
父亲贬职与女儿同位,儿子则上位至父亲原本的相国之位。
谢槿宁站在文官队列中,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衣料,想得出神。
这盘棋,皇帝落子的手法,倒是比她预想的还要精妙。
那边得谢郢川正跪地谢恩,年轻的面容上写满复杂的情绪。
姜元承火气未消,他拂袖而起,冷声甩了一句“退朝!”
待他走后,众朝臣才俯身缓缓退出大殿。
殿外,天光渐盛,朱墙金瓦映着朝阳,伴着朝臣们下朝。
出了大殿,众人就像是重获新生一般,纷纷深呼了一口气,有人开始议论了起来。
“唉,陛下今日先是令祁晏安去东境剿灭北狄人,又是提拔楼英,最惊奇的是将一朝相国贬为从六品书令史,你说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啊,虽说北狄人常年侵扰北境,可北境有镇北王,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就收拾他们。嘶……”那人接话的那人忽然低声道“难不成陛下是看镇北王年事已高,想趁着他身子骨尚在,尽快解决北狄人?”
另一人眸光一闪,对上那人的眼睛“你说,陛下是不是想将镇北王……”他说着,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另一人忽然打了个寒颤,周身不寒而栗。他摸了摸胡须,感叹道“这是要将外戚清扫干净,扶二皇子上位了啊。”
“可不是。”接话的人轻声道“如今方氏是不成器了,再除掉镇北王,这从陛下登基以来就挟制着他的两股势力全没了,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咱们这陛下,还真是令人望而生畏啊。”他说着,瞧了眼前边褪下了昔日华服,只余一袭白衣,正要上马车的谢文清,叹了一口气“唉,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做个纯臣吧,被想着攀附谁了,我看到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
谢槿宁没有与谢文清乘同一辆马车,她越过谢文清,正要上自己的马车。
“宁儿。”
谢槿宁扬了扬唇角“父亲还有何事。”
“莫要忘了与为父的约定。”
谢槿宁终于转身,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父亲放心,女儿自然是不会忘的。”她微微福身,姿态恭谨,礼数周到。
谢文清冷冷扫了一眼,没再多说,抬脚上了马车。
京城之中风云变幻,相国被贬又是掀起了一阵波澜。
不少官员都探着脑袋秘密打听着宫中的动静,就怕姜元承只是一时气愤,才会做如此荒唐的举动。
可他们探听到的结果却是,姜元承下朝后,就在御书房发了道雷霆,然后和祁晏安关在里边不知道秘密说些什么。
眼下众人哪敢去问‘活阎王’是什么情况,只得缩回了脑袋,按兵不动。
而他们眼中的‘活阎王’,在这天夜幕降临之时,又干上了翻墙的勾当。
谢槿宁早就备好了茶在等他,只听屋顶上瓦片微响,便将烧沸了的水放了下来,等他来动手煎茶。
祁晏安进门坐下后后,十分自觉地动起了手,谢槿宁笑了笑,问道“你和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嗯?”祁晏安扬了扬眉梢“这都被你猜到了。”
“我又不是傻子,再说了,”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我对你了解得很,早朝上你背后那狐狸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祁晏安闻言故作惊讶地看了眼自己身后“是吗?那可真是糟糕。”
“……”
“快说。”
祁晏安也不再逗她,笑着说道“陛下本就有意处置谢文清,碍于他是你父亲,所以一直没动手。”
“我?”谢槿宁皱眉问道“这同我又有何干系?”
祁晏安解释道“宴会上,你公然驳了废后的意,他早就看重你,有意考验你。所幸这回你自己动手了,也算是阴差阳错,顺了陛下的心意。”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陛下早就想除掉方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