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沧渊看着影子里,温白榆的手落在自己头上,他很平静,“榆榆想做什么?”
“这个地方,太难熬了。”温白榆五指张开,开开合合。
温沧渊动作微顿,随后如常地继续为她梳头,“我会时常来看你的。”
“阿兄,我不想死。”温白榆收了手,扭回头去看温沧渊。
温沧渊抬起了梳子,深沉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冷意,“榆榆,我帮不了你。”
能保她一年,已经是极限。
温白榆低低地笑了,“果然阿兄还是更爱阿姐,毕竟你们一母同胞,而我,只是一个笑话。”
温沧渊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将梳子放在旁边的桌上。
温白榆突然一把抓住了温沧渊的胳膊,仰头期待地看着他,“阿兄,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帮不了你。”温沧渊试图抽回手。
“如果现在阿兄死了,我们兄妹四人在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全了阿兄想要兄妹齐心的愿望,岂不美哉?”温白榆笑着问。
温沧渊面色微变。
温白榆似笑非笑地看着温沧渊,“阿兄的身体已经垮了,便是一年之后阿姐不杀你,你又能撑多久呢?”
“早晚都是一个死,早死或许也能早解脱,不是吗?”温白榆站起身来无辜地朝着他眨了眨眼。
“阿兄,如今你我只有在一起,才都能活下去。”温白榆手落在温沧渊的肩膀上。
“蛊毒解不解,有什么重要?帮的只是阿姐和二阿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阳光下,温白榆袖中的匕首缓缓落在了温沧渊的咽喉上。
温沧渊面色一紧,“榆榆,你要做什么?”
“阿兄,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我会想办法为你找最好的郎中医治。”温白榆笑着说。
只有温沧渊在自己手中,温仪景才不会动她。
等她找到郑家退隐的人,便安全了。
“阿兄,别乱动,刀剑无眼,我武艺不如阿姐好,若是不小心割破你的喉咙,我们兄妹四人便真的只能一起去黄泉路和和睦睦了。”温白榆低低地笑着。
“榆榆,别胡闹,就算是离开这里又能怎么样?你还能去哪里?”温沧渊挺着脖子,脸色越发白了。
“去哪里都比留在这里掰着手指头等死要强。”温白榆语气很坚定。
而后,看向门口大方向,“陈玄,你出来!”
陈玄脸色难看的出现在廊檐下,看着院中的兄妹二人。
他冷笑出声,“温沧渊,你可真是好样的,夫人给了你这么多自由,最后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温沧渊欲言又止。
他真的是被迫的。
可这话,说起来似乎又没有多少可信度。
“陈玄,如果还想我阿姐活命,你现在便放我和阿兄离开,给我们准备马车和盘缠。”温白榆却无比冷静。
“温沧渊,你是不是也很想走?”陈玄问毫不挣扎的人。
“我没有。”温沧渊毫不犹豫地否认。
他也希望能解开落在他们兄妹三人身上的蛊毒。
“别废话了,陈玄,我数十个数,如果你不答应,那就让温仪景给我陪葬好了。”温白榆冷喝道。
今日走不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温沧渊是她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大的筹码。
陈玄面色沉沉,“我需要请夫人过来。”
“陈玄,我没时间和你浪费,一炷香的时间如果准备不好我要的这些东西,我就杀了温沧渊。”温白榆完全不接陈玄的话。
陈玄又看向温沧渊。
“十——”温白榆已经开始倒数。
“我答应你。”陈玄连忙道。
……
夜色正浓,温白榆拉着温沧渊在出城之前买了一个红灯笼。
红色的灯笼随着马车的转动而轻晃,温白榆靠着车厢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圆月。
她突然笑出声来,“以前在温家的时候,每年八月十五,阿姐院子里一盏灯笼都没有,反倒是我的院子里,廊檐下也都挂满了。”
温沧渊面色惨白地靠着车厢没有任何回应,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温白榆笑容越发嘲弄,“我记得九岁那年,我还找她要灯笼做礼物,可她哪里碰过呢,不过,你们没人斥责我不懂事,都只怪她太小气。”
年少的时候,温白榆在那样的环境里,只觉得得意。
可当一切残忍的真相被揭开,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温沧渊痛苦地闭上了眼。
可温白榆却越说越起劲儿。
……
温仪景此时已经有了满院子独属于她一个人灯笼,每一个上面都写着她的名字,和专门送给她的祝福。
有些上面还写着谜面。
“一钩残月带三星,此乃一个心字。”温仪景是有些惊喜的。
她在书上看过许多猜谜,也一直都知道花灯节上会猜灯谜,甚至还有许多彩头。
可在此之前,这一切都不过是纸上谈兵。
萧玉京笑着点头,示意她将灯笼摘下来。
温仪景心中疑惑,却还是照着做了,灯笼的份量比她最初手中拎着的那个要沉。
长离笑着接了温仪景之前一直拎在手里的那个。
灯笼的底座温仪景刚一抓,就知道暗含机关,她下意识地用手拧了一下,果然掉了下来。
是一对沉甸甸的长命锁。
温仪景在掌心掂了掂,呵呵笑着看他,“你准备的倒是快。”
萧玉京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实在是没想到她竟然上来先拿的是这个。
搞得好像自己更看重那两个还没发芽的小豆丁。
“这是我幼时父亲和母亲分别准备的。”萧玉京解释说,“我们孩子的,还没着手准备,等过些时日,长离知晓了男女再找人去做。”
月光下,温仪景果然看到了长命锁上的玉京二字。
“东昭城有习俗,会用孩子父亲的长命锁在他们出生的时候,放在产床上,说是引路。”萧玉京解释说。
温仪景了然,她好像隐隐听到过。
“长离收好。”温仪景将东西递给长离,去找下一个灯谜。
萧玉京推动轮椅跟了上去。
护城河上的烟花在夜幕仿若开屏的孔雀,璀璨夺目。
街上的喧嚣穿透大街小巷。
温仪景仰头看向远方,却突然,前院上空有银线划破夜幕,如离弦之箭直冲云霄。
温仪景微微惊讶,然后就看到的幽兰园的上空仿佛层层叠叠下了一场花瓣的光雨。
月光之下,光点逐渐暗淡,化作青烟袅袅。
震耳欲聋的闷响如惊雷乍现,紧跟着噼里啪啦的又如急雨打瓦。
烛影纵横,温仪景站在月亮门下,看着青鸾带着几个年轻的孩子在院中接连地点燃地上的烟花,给她送来一场视觉的盛宴。
“要去自己试试吗?”萧玉京轮椅停在她身边,温柔地问。
温仪景有些手痒,点了点头。
萧玉京像是对待一个刚懂事的孩子,亲自选了一个引线最长的递给她。
如今九州的烟花还没有太多色彩和形状,只图个喜庆。
青鸾示范了一遍,温仪景便大着胆子自己去引燃了烟花。
她迅速捂着耳朵背过身去,烟火在她背后炸开,她笑弯了眉眼看着萧玉京。
硝石凛冽气息裹挟着冷铁的味道钻入鼻腔。
萧玉京笑着抬手指了指半空。
温仪景笑着回头,是她亲手燃放的烟花在夜空里层层叠叠的炸开了,如一朵盛开富贵牡丹。
萧家府门前的街道越发热闹了,百姓们看着空中的烟花发出惊叹,仰着头默默祈祷,平安发财。
温仪景心中空了的缝隙,逐渐被填的严实。
内院里传来走动声,她转过身去,院中不知何时摆上了案几,烤肉的香味隐隐盖过烟花的味道。
皇宫方向的夜空很快也燃起了更绚烂的烟花,宴席上,袁青冥祭天祈福,希望风调雨顺。
温仪景递给萧玉京一块刚出炉的月饼。
她满怀期待地继续寻找的下一个灯谜。
铺着红绸的托盘里,很快便放满了女子用的珠钗环佩。
温仪景笑的眉眼弯弯,问萧玉京,“还有吗?”
萧玉京便指了指最后一个灯笼。
谜面好解,温仪景不知是自己读书太多,还是萧玉京故意放水。
但最后那一颗璀璨的夜明珠,却在她手中散发着夺目的光。
夜色里,温仪景拿着夜明珠坐在桌前欣赏自己今日的彩头。
这些金银首饰价值不菲,她稀罕够了,纳闷地问坐在身侧的萧玉京,“你的钱都在我手中,怎么还有钱置办这些?”
不会是动用了别处的钱款吧?
萧玉京,“阿爹给的,说让我中秋多给你买些礼物。”
温仪景安心了,“阿爹一向爱屋及乌。”
萧玉京笑着点头。
没有反驳太后娘娘,父亲对她是感激的。
因为太后娘娘的出现,他才有了如今的变化。
不过他并没有为此争论什么。
当然,也没有告诉太后娘娘,这不过是开胃小菜。
一旦将怀孕的喜事告诉父亲,还会有更多的宝贝送到她面前。
她所有拥有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温仪景将这些东西宝贝的收了起来,想到白日里的事情,和萧玉京又道:
“阿冥今日和我说了归还财产的事情,想让我宽松些不过是借口,心中是觉得近两个月的收益减少了,担心你们萧家人是不是要撂挑子。”
萧玉京嗯了一声,捉摸不透太后娘娘到底之前是否知情。
想了想,他又道,“陛下多虑了,只要陛下没有滥用这些银钱,萧家不会撂挑子的。”
这话,温仪景是有几分相信的。
歇息时候,温仪景依旧背对着萧玉京,等他从轮椅挪到床上,这才抱了过来。
萧玉京身子不由绷紧,闭上眼,“睡吧,今日热闹了一天了。”
温仪景捏了捏他耳垂,“最近我们是不是睡得有点太早了?”
自从她确定怀孕之后,每天一躺到床上,话都没说两句,他就催着早点睡。
以前还能抱一抱,如今这个自由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