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身家不多,收拾好从楼上下来时心情已经平静许多。
“沈医生想好要去哪里了吗?”见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全程跟在他身后从房间里下来的野豹问。
眼底平波不起一点浪,沈泽摇摇头。
“不知道。”
他为复仇已经彻底退出组织,而中国也已经没有人等他回家,天下之大,却再无他可以安身之地。
野豹本想挽留,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劝。
“那我刚刚与沈医生说的话……”
沈泽扯开嘴角温柔朝他笑了笑。
“我知道,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野豹点头,望一眼暗沉的天。
“沈医生有临时能去的地方吗?天太晚了,我开车送您吧。”
没等沈泽回话,雪狼先跑了过来。
“哥!沈医生!”
野豹以为事情有转机,朝雪狼问:“怎么了?是主改变主意不赶沈医生走了?”
雪狼尴尬看沈泽一眼,对野豹挤眉弄眼,小声凑近他耳边。
“不是,主说让沈医生自己滚,不是,自己走,谁都不许送他。”
野豹抬头看一眼在寒风中摇曳的枯树枝丫,嘀咕着:“天气这么冷,看来主这次是真的气上头了。”
两人说话故意避开自己,不用想沈泽也知道亚索是什么态度,他强行对野豹扯出一抹笑。
“我认得路,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段时间多谢二位照顾,就此告辞了,希望后会有期。”
沈泽礼貌给两人鞠了一躬,接着拎起自己的行李包从容转身离去。
“沈……”雪狼想叫住他,欲言又止。
寒风吹拂他的衣摆,纤瘦落寞的背影在黑暗中渐行渐远,看得雪狼心生悲凉,双手反搓自己手臂。
“哥,你说他们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明明他都能从两人身上看出那牵扯不清藕断丝连的爱意。
野豹眼睛直直盯着那背影消失的地方,有些感慨。
“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复杂和迷人之处,棘刺丛生也想闯进去,遍体鳞伤却如舔了蜜,分分合合更是常态。”
经历过那么多事加上他这么一形容雪狼顿时觉得爱情一点不美好,身体一激灵摇摇脑袋。
“爱情不好!”
“嗯?”野豹转头看他,漆深的瞳孔中似乎有些难过。
雪狼看着有些心惊,忽而咧开大白牙抱住他的胳膊。
“还是哥好!”
“呵。”野豹低笑,嘴角有些苦涩。
可是阿修,哥也想要爱情……
野豹跨进藏酒室先被空气中弥漫的酒气冲上头。
亚索坐在地上背靠沙发,高浓度的烈酒像白开水一样咕噜仰头往下灌。
野豹走到他面前。
“人走了。”
亚索没抬头,嘴角动了动,似自嘲。
“坐下,陪我喝一杯。”
“我酒量不好。”野豹试图委婉拒绝。
亚索已经自顾自给他倒了一杯酒砸在地上。
“坐下!”
这人一贯霸道,野豹拒绝不了,只能听命盘腿在他对面坐下。
野豹早些年在地下拳场被人灌过酒,酒量确实不怎么好,所以后来很少碰这东西。
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对阿修的心思后更不敢碰。
小口轻抿,野豹抬头看向试图灌死自己的亚索有些担心。
“沈医生独自离开没问题吗?”
亚索酒量超好,地上已经空了好几瓶都不红脸。
“他连狐狸岛都敢去,现在能有什么危险?”
酒劲怂人胆,野豹又抿一口才问:“您真舍得放沈医生走?”
他这话问得亚索难受,仰头闷下一大口酒。
“啊~他舍得,我舍不舍得有用吗?”
野豹少见他这种可怜样,有些稀奇。
想起沈泽离开前的神情,他又道:“您又没问过沈医生的想法,您怎么知道他舍得?有什么话您为何不能敞开了说?”
野豹也是替他俩急,没想到亚索听完这话也急了,眯起眼睛嘲讽回去。
“野豹,你他妈好意思嘲笑我吗?”
野豹那点心思别人不知道,但亚索看的门清。
野豹握着杯子的手一抖,很快稳住,自觉给空杯的亚索倒酒。
“您看您怎么还急眼了,我跟您情况不一样,您是主可以肆意妄为,我得遵守基地的规则。”
“净他妈放屁!老子管着你了吗?怂就是怂,少往老子身上泼脏水。”
野豹被他怼得有些窘迫,还是想狡辩。
“是您说的感情是命脉,我不敢轻易暴露。”
闻言亚索情绪忽然急转直下,垂眸一脸哀伤。
“可你以为瞒着不说他就不是命脉了吗?人一旦动情很多东西就已经不可控了。”
他不是早就试过了吗?感情这东西根本没法自控。
一个小时前。
沈泽从地上起身收拾自己东西,野豹避开地上碎片走到他身后。
“沈医生,我们可以聊一下吗?”
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沈泽没回头,强行平稳情绪。
“我这边没什么好劝的,野豹领队不必多浪费口舌了。”
是亚索不要他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想沈医生是误会了,我知道你们现在的情况您说了不算,我来不是想劝您,只是我觉得有些事情您应该知道。”
沈泽继续收拾的手没停。
“你说吧。”
他同意,野豹扶正一张被踢翻的椅子自己坐上去。
“沈医生知不知道我们军团一般是如何惩罚犯错的人?”
“知道,抽鞭子。”
这事是他瞧见亚索背后密密麻麻的鞭痕时问了,亚索跟他说的。
“那沈医生肯定不知道主背后有几十道鞭痕是因您而受的。”
沈泽收拾的手顿住,转过身来。
“因我?什么时候?”
“您杀死斯利那晚,主从主基地离开后应该是去找了您,但他半夜回来时整个人湿透了,还浑身是血。”
沈泽一怔,显然那晚亚索拒绝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他都不知道。
沈泽没说话,野豹继续道:“那晚是内尔森派人过去查您被主发现了,他杀了被派过去的人,自己也受了点伤,可他不仅不治疗还把我叫过去罚他。”
“我当时也不解,问他是犯了什么错为何要罚?他说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沈泽脚软有些站不住两手紧紧抓着桌沿稳住身子。
“后来每次雪狼带回您和勒泰的消息,他难受时就让我抽打他,还说抽狠一点,不疼记不住教训。”
“主向来敢作敢当,但喜欢沈医生这件事他没办法承认,因为我们身份太过特殊,而这世界上想要他死的人又多到数不过来。”
“所以他不敢轻易把您牵扯进来,只能偏执地把这种心思当成一种错误,试图用更大的疼痛掩埋,不过即使后来我抽的越来越狠,效果好像也不怎么样。”
“多久?”沈泽声音微颤。
“什么?”
“他让你打他打了多久?”
“断断续续将近一个月,直到您那晚在酒吧给勒泰做人工呼吸,他彻底绷不住了。”
“其实他那天是去出任务的,因为您的出现,他气急提前出手击杀目标,事后雇主说我们不按约定行事还拒付剩下的佣金。”
“可能于您而言只在乎自己的目的是否达到,可在您看不到的地方他挣扎了许久还是沦陷了。”
沈泽手指攥得发白,胸口紧缩疼得厉害。
野豹说的这些他一点都不清楚。
以前他觉得亚索总是晾着他,就算往后亚索想要从这场局里抽身也是游刃有余,但没想到他会是入戏后就无法自拔的人。
沈泽愧疚低下头,野豹继续开口:“还有这次,主躲在主基地不是不肯见您,而是不敢见。”
沈泽抬头眼中充斥不解。
“为什么?明明做错的人是我不是他。”
野豹反问,“沈医生真不明白您于主而言有多重要吗?说实话,您这次上狐狸岛是不是没想过活着回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沈泽突然醒悟。
“你是说,他也怕我丢下他独赴黄泉?”
“我不敢妄论主的想法,但他在主基地借酒消愁喝醉后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沈泽,你到底爱没爱过我’。”
没等他反应,野豹先从椅子上站起来。
“沈医生,死不可怕,可怜的是对死者牵肠挂肚的那个人,这种心情我想主中弹那天您在手术门外也深有体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