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枫因为忙碌着搜查丞相府的事宜,所以并未得空来昭阳宫。
萦素自从与天赐见面之后,内心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他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但那究竟是前廷政事,后宫里的女人无权过问,所以也不曾派人去打探。掐指算算,如今已是搜查相府的最后期限,虽然自己求过天赐,但是就算天赐肯帮忙,但他究竟也不是神仙,能否成事,她心中依旧是没有底气。
正想着,却听殿外太监大声禀传,陛下驾到。萦素忙站起身,朝着殿外迎去。待见到枫一脸喜色大步朝自己走来,萦素的心方才放下,知道必然是事成了。
不待萦素开口,枫拉了她的手,屏退左右,朝着内殿而去。待见房里只剩下二人,枫掩不住语气中的兴奋,开口道:“素儿,你会不会怪朕这几天一直没过来?”
萦素摇摇头道:“臣妾知陛下为了政事烦忧,只恨自己不能为陛下分忧解难,如何会怪陛下?”
枫长舒一口气。“前廷有天赐和浩协助朕处理政事,后宫有萦素你温顺大度体贴朕心,朕真是如虎添翼,也是温峤那老贼的末日到了!”
萦素听他把天赐的名字放在浩前面,心知必然此事天赐是出了大力的,想起那日自己以与他今生再不相见要挟,多少有些愧疚。
“素儿你不知,前两日朕真是急的焦头烂额。那日朕传了天赐进宫议事,开始天赐也是毫无头绪,朕更是心灰意冷。没想天赐去而又返,全靠他灵光乍现的计谋,朕今日这才得以脱身。”
萦素听他这话,心想果然如此,只是脸上却不好表现出心知肚明。枫见她面上并无什么惊喜之色,还当她忘记了天赐是谁,忙又道:“提起天赐,朕真是要好好谢谢他,他不仅仅是朕的军师,之前素儿你怀孕时,他还在马前救过你。”
萦素淡淡的应了一声:“原来是商大人。”
枫再次朝着房门处看去,透过房门的镂空处可以看到,门外只有两个年老的宫女在那躬身候命,相距较远,想是要小声说话她们应是听不清楚。
他这才放下心来,凑近萦素身边,放低声音道:“那晚,天赐去而复返,他跟朕道……”
原来那日天赐见了萦素之后,听了她的一番话,思之良久,那温峤始终是灭了婆娑国的头号主谋,自己若帮着枫铲除温峤,也总算是替她报了亡国之仇。至于要想彻底摧毁枫,今后还有的是机会。
自己此次若一意孤行,只怕萦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想到这,虽是因为放弃了这次难得的机会而令他有些懊恼,但他依旧调转脚步朝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里,枫以手支额,正是愁眉不展,听见太监进来禀报说天赐去而复返,便传了他进去。
“想必先生是担心朕夜不能寐,特来陪朕,先生的好意朕心领了,此事无怪他人,是朕过于草率了。”枫冲天赐苦笑一声,举起面前的茶杯,他虽是烦恼,但现在更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并没有借酒消愁。
天赐冲他微微一笑道:“臣去而复返,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枫闻言果然眼前一亮。他先是一摆手,令天赐先不要说下去。
“万石,你去书房外面候着,令其他人站的远些,朕有事要与先生商谈。”王万石心神领会,知他意思,忙去书房外安排了。
“先生见笑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眼下温峤已经没了以往的势力,但他以前布置下的眼线究竟还剩多少,朕也不得而知。”
枫指了眼前的凳子,令天赐坐下来说话。天赐也不推辞,径直在他面前落座。他现在虽有官职在身,但枫为了令他进出内宫方便,名义上却是一个宦官才具有的官职,所以平日他都以先生称呼天赐,免得尴尬。
“臣走之前,与陛下商讨,无非是两点。一是究竟有没有那龙袍王冠,此消息究竟是否确实。二是便是真有那些物件,究竟所藏何处。”枫点了点头,刚刚天赐走之前,两人确实一直在商讨这两点,却毫无头绪。
天赐微微一笑道:“臣走出这御书房之后,正要出宫,突然想到一点。”说到这,他卖了一个关子,暂且停下话头,却举起面前的茶杯浅酌一口。
那茶还是之前他在时王万石给斟上的,茶杯一时还没来及撤下,如今隔了良久,杯中茶已是冷透。
他放下茶杯,略微皱了皱眉。枫忙探过胳膊,从他面前取了茶杯将茶水倒在茶盂中,又替他重新斟满热茶。
“岂敢有劳陛下?”天赐话虽是如此说,但却并未起身。枫却是丝毫不在意这些,他如今只关注此事究竟如何能了。
“臣突然想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枫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解的看向他。
“之前臣与陛下一直在苦恼如何搜出那龙袍,后来臣想,与其那么麻烦,为何不制一套龙袍王冠,由臣夜里潜入丞相府,秘密的藏了……”
枫一惊,顿时变了脸色。“先生,这样岂不是栽赃嫁祸……”
“陛下,臣对于之前宫里的事也有所耳闻,听闻陛下的几个皇兄都是死的不明不白,期间是谁人陷害,只怕都是心知肚明。但若要证据,有谁能拿出来?”
枫微微点头,显然是认可天赐所说。天赐接着道:“臣走后思之再三,突然想到了,只怕骆榕和陛下,是中了左相的圈套。”
“朕愿闻其详”枫向他靠近了几许。
“臣突然意识到,只怕这丞相府里,压根就不曾有过龙袍!”
枫眉梢一挑:“骆榕曾说那线人甚是可靠,虽是说不知龙袍藏在相府何处,但言之凿凿一定是藏在相府中的。”
天赐微微笑道:“陛下,你可曾想过,如果没有龙袍一事,就根据左相那些其他罪名,一样可以将他驱逐出朝廷之外。但有了这龙袍一事,若搜不出来,那之前骆榕收集的种种罪状,都会成为诬陷之词。左相大人这声东击西之术,着实了得。”
枫一惊道:“先生是说,这龙袍之事本身就是莫须有,是左相大人自己放出来的风声?”
天赐点点头道:“以左相对陛下的不满,这龙袍只怕也是早就备下的,只不过绝对不会是藏在相府之中,至于藏在那里,那只有他自己清楚了。但是这次之事,却是左相大人的反击之举,他知道骆榕收集的那些罪状有理有据,争辩甚难。索性避而不辩,弄出个莫须有的东西让众人手忙脚乱,以一假而辩百真,更能令陛下落得无法向天下臣民交代的下场。”
“先生说的不无道理,姜果然是老的辣。”枫点头称是。
“陛下,陛下殿上曾要放丞相大人一条生路,是他欺负陛下心性仁慈,以此博弈,反倒要陷陛下于不仁不义。既然如此,何必再与他讲什么仁义道德?”
枫此时已经被他说动,如今的情况,确实已经到了不是他死便是我亡的境况。
“只是还有两日期限,一时间哪能制成龙袍王冠?”
“陛下可有曾经穿旧不用的龙袍?这一时间找人刺绣确然来不及,但臣令人将穿过的龙袍刺绣剪下,重新缝制在新作的龙袍上却是可以。”
枫略想了一下,忙高声叫了王万石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却见王万石脸色微变,眼中透出疑惑的神色。
“万石,此事事关重大,只有朕知你知先生知,万万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王万石忙答应了一声去了。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却见他捧着一个包袱进来。想必他一路来回奔跑,头发已被汗水浸润。
枫好言安抚道:“万石,你再去门外守候一会,待先生走后,你去房里好好歇息几天,今日真是辛苦你了。”
王万石忙道了不敢,出门去了。
枫待他出去,当着天赐的面,打开那包袱。里面毅然是一套九成新的龙袍和一个略旧的王冠。
“这个龙袍做出来之后,朕因不喜这布料黄色有些发暗,所以只在宫内穿了一次,外臣是没有见过的。刺绣还是新的。只是王冠却旧了些。”
天赐翻看了一下道:“不妨事,臣令能工巧匠做套明黄色袍子,将这刺绣移过去便是。王冠更是容易,只需翻新镀金,便如新的一般。”
“只是此事事关机密……”枫心下略沉,涉及此事的工匠,只怕又是凶多吉少。
“陛下莫要忧心其他,一切都有臣去安排。”天赐将包袱依旧系好,捧在手里。
“只是还有一事,臣知浩总领秉性刚正不阿,所以此事万莫向他透露丝毫。若被他知道,他神色间难免会露出破绽。丞相大人点名浩总领前去搜查,只怕也是因为看重他人品,不是那般弄虚作假之人。只是最后一日,陛下只管派臣一同前往搜查,臣自会将藏物之处引出来便是。”
枫点了点头,脸上却露出几分尴尬。不知道将来若是被浩知道今日之事,会怎么看待自己。
“朕令万石亲自送你出宫门,不然你拿了东西出去,守卫必然会要翻看。”天赐忙提起包裹,站起身来告辞出了宫。
那日之事,枫细细的向萦素说了,此事他也是憋之良久,除了萦素,真不知该跟何人倾诉。萦素温柔的看了他,心疼的替他理了理头发。
“这么说,最终此事确然成了?”
枫轻声嗯了一声道:“一切如天赐安排,第二日依旧是什么也没搜到,到了第三日,朕派了天赐一起前往相府搜查,听闻天赐去了丞相府,挨间屋子关闭了门窗,在屋内点燃松香,其他房间皆无异常,唯有丞相大人的书房中,那些烟雾却朝着书架后而去。浩在那里找到了一处密室,那处密室竟是连丞相大人的儿子都是不知,当着温世玉的面,从里面搜出了龙袍王冠。说来也是丞相大人棋差一招,他原本遣了自己儿子一起前去搜府,是怕朕栽赃嫁祸,但浩当着他儿子面搜出来,却正是更令他百口莫辩。”
“那如今……”萦素总觉得既然此事是莫须有,温峤未必会爽快认下,尤其这罪名若是坐实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朕也是奇怪,朕还以为温峤会恼羞成怒拒不认账,没想他看了证物,倒是一言不发,朕派人将他押入天牢时,他也是异常平静。”枫说起这点也皱起眉头,温峤的反应令他有些匪夷所思,这全然不像是他素日的作风。
“此事浩总领可知情?”听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萦素心中却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安。
枫摇头道:“天赐令朕不要告知浩,浩秉性耿直,若知道此事真相,只怕会露出马脚。只是朕那晚,也实在无路可走,只得便宜行事了。”
他顿了顿又道:“朕也想过,等哪日此事了解了,朕会跟浩言明,便是他生气朕隐瞒与他,但朕与他究竟是兄弟一场,想他自是会慢慢原谅朕。”
“只是温世涛那边还手握兵权,这点陛下您如何考虑?”提起温世涛,萦素心中依旧有种隐隐约约的痛,当时她落荒而逃,就是温世涛派人追杀,至今想来依旧是心惊肉跳。
枫叹气道:“怕温世涛不是那种俯首认命之人,他又握有兵权,那场硬仗是一定要打的了。等浩回来,朕要与他提前商议一下对策。”
“浩总领去哪了?”萦素好奇问。
“刚才天牢来报,说温峤要见浩,朕想着横竖浩不知道天赐的计划,心里坦荡,也不怕温峤那老贼套话,所以就令他去了,且听听温峤要说些什么。”萦素听他说完,心中却有些隐隐约约的担忧,尽管她并不清楚自己在担忧什么。
天空中突然响起一个炸雷。两人不约而同的朝窗外看去。“这冬雷来的有些蹊跷。”
枫喃喃自语道。“马上就开春了,春天下雨倒是件好事。”萦素依偎在他身边,让他多少有些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