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大踏步的进了天牢,这牢里关押的都是重犯,能进去的,出来的希望却甚是渺茫。
温峤一族如今皆被关押在这天牢里。众人都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了多年,如何受过这般苦,一个个都窝憋在角落里嚎啕大哭。
温峤倒是被关了一个单间,听到此起彼伏的哭声,他甚是烦躁,忍不住站起身怒吼一声。“哭什么哭,都给老夫安静些!”
他在族中威严甚重,一发话,牢中顿时安静下来。
浩静静的矗立在温峤的面前,两人之间仅牢门的木桩相隔。
“不知丞相大人叫在下前来有何话说?”浩先开了口。
温峤面上不见丝毫恐惧,他冷冷一笑道:“老夫还以为那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敢令你下来对峙,倒是老夫小看他了。”
浩知道他口中的小子指的是枫,但不欲与他做口舌之辩,所以笔直的立在那里,一言未发。
“老夫有些话要对你说,此处不方便。你带老夫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温峤看了一眼身边的牢笼,眼中透出一丝鄙夷。
“在下心中坦然,无话不能当着众人说,丞相大人您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浩的身子依旧是丝毫未动,心绪也静若止水。
温峤也不坚持,他走进牢门,凑近木栏,冲他用唯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为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浩的脸色微微一变。
“此事不方便在这说,浩总领你看着办吧。”温峤退后一步,不再说话。
浩沉思静想了片刻,最终招招手,令狱卒拿来钥匙,将温峤从牢里带了出来。
“如今你可以说了,刚才那话究竟何意?”浩将温峤带到了审讯室,摒弃左右,如今房里只他们两人。
温峤环顾一下审讯室,自嘲道:“上次老夫去宫里的审讯室,是为了见一个罪妇,结果女人果然不可信,老夫把她看的简单了,没想到那狡黠的女人竟然骗了老夫。老夫有时候也很是奇怪,明明她招认了就可以活命,为何偏要选一条死路?只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今日轮到老夫进这审讯室。”
浩听他说起这事,心中一动,隐隐约约猜出他说的那个罪妇应是晓蝶,想起晓蝶受过的那些苦,心中发痛,拳头忍不住攥紧了些。
“丞相大人还请有话快说,陛下还等着臣回去复命。”浩咬了咬牙,不再去想他刚才的话。
温峤在审讯室里踱了一圈,兀自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事已至此,老夫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只是,昨日浩总领你搜出来的龙袍王冠,并非老夫之物。”
“若是如此,丞相大人您又为何当庭认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浩对于他这话丝毫不信。
“那东西是浩总领当着犬子和御林军的面从老夫书房的密室中搜出来的,老夫不认,又有谁信?”
“那丞相大人的意思是在下作假?”浩冷哼一声。
“非也,对于浩总领的为人,老夫是绝对信任,不然也不会恳请陛下安排浩总领前去搜查。一直以来,老夫都甚为欣赏浩总领的为人处世,总想纳总领入麾下,只可惜襄王有意,壮士无心!”
“丞相如今如此说,那年却又借着后宫女子之事,想要陷在下于死地,莫非也是为了收拢在下?”浩忍不住开口讽刺。
“既然浩总领不能为老夫所用,那便只有毁去。陛下少了浩总领,便如鸟儿少了一对翅膀。对他有害之事,对于老夫自是利事一桩。”浩听他说话倒是颇为坦诚,毫不作假,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那丞相刚刚在牢里所说,真正的龙袍王冠又是何意?”
“刚才老夫就说过,事已至此,无需再对浩总领隐瞒什么。没错,老夫是看那黄毛小子不满,凭什么老夫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给他做,他非但没有感激,还总是对老夫吹毛求疵?老夫把心爱的孙女送给他做太子妃,他倒好,先是冷落若琳,然后不知又使了什么招数,令若琳胳膊肘子往外拐,帮着他挤兑老夫!老夫就是看他不顺眼,所以做了皇袍王冠,随时准备取而代之!”
“既然丞相都认了,那令在下前来又是为何?”
“只是老夫那皇袍王冠,根本没有藏于丞相府,就不知昨日那套东西,又是从何而来?”
浩微微一愣道:“或是丞相大人您的儿子多做了一套也说不准。”
温峤哼了一声:“犬子不过是一介文官,这种谋逆之事,老夫岂会与他商议?”
言语间对于这个从文的儿子竟是有些鄙夷,这也难怪,他与另外一个儿子温世涛都是武将出身,这个小儿子从小不爱习武,性子羸弱,一直不得他欢心。
很多事情他宁可与温世涛书信来往商议,也不屑于跟眼前这个儿子商讨。
浩略想了一下,温峤这话倒不似作假,还记得昨日在密室搜出那套龙袍和王冠时,温世玉顿时面若白纸抖若筛糠,莫说那龙袍之物,便似他连父亲有那么一间密室都不知情。
“老夫自缚那龙袍并非藏于府中,所以才任由你们去搜,再者,料想枫那小子就算是想要作假,一时之间,便是多少能工巧匠,也做不出那刺绣繁复的龙袍出来。谁料还是老夫小看他了,那龙袍确然是新做而成。只是那些赶制龙袍的工匠,必然是要杀来灭口的。浩总领,你可想过,你一心一意服侍的仁慈的天子,为制老夫一人,如今也变得这般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了么?”
浩忍不住退后半步,脸色有些苍白。“你休得危言耸听,陛下心地纯良,绝不会使出这般莫须有的卑劣手段!更不会视人命如草芥。”
温峤冷冷一笑,也不与他争辩,只是鼻中轻哼一声对他这话表示不屑。
“你若不信,就去老夫溪山别苑的佛龛下找一找,龙袍和皇冠,是老夫亲手放置在那下面。没错,织造那龙袍和皇冠的工人已被老夫所杀,老夫自始至终从未标榜自己是个善人,但你认定心里善良仁慈的陛下,只怕也未如你所想的那般。老夫信你对于他诬陷老夫一事毫不知情,但掉过头来想想,你与他的交情情同兄弟,这种事他竟然假借他人之手,却瞒你严严实实。”
“你莫要妄图挑拨在下与陛下的关系!在下愿意一心一意服侍陛下,只为明白陛下的宏图大志,他厌恶战争,一心希望天下太平,国民富足安康。”浩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声调提高了些许,显示出他内心的波动。
温峤知他虽然嘴硬,但心里的根基已经有了动摇。“没错,当初挑唆周文帝派兵攻打各国的人是老夫,你小子生的晚,根本没见过乱世是什么样子!当年各个小国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所以一有什么微小的争端,便兵戎相见。无非是今天你灭了我,后天他又灭了你。在那种乱世中,哪个国家的国民能安心生活?只有以战止战,将那些小国合并在一起,才能真正令百姓安居乐意。你且想想,这天龙国一统中原之后,可否再发生过战乱?”
浩沉默不语,温峤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他虽是生的晚,但幼年在幽丽国避风山庄时,也时不时见到各国难民因为兵荒马乱而逃难。这些年来,那些情景倒是不曾再见。
温峤见他没有立时反驳自己,知自己的话他必是听进去了,忙又趁热打铁道:“所谓成王败寇,老夫也无话可说。你眼中的那个英明善良的陛下,想要实现的梦想,正是老夫这个恶人替他手沾鲜血来实现的。老夫只是想提醒浩总领,你莫要太过坚信所谓的君臣之情,今日他能将此事隐瞒与你,说明对你已不是完全信任。如今你与陛下还没发生什么冲突,待到了将来,如有意见不合之时,只怕也会落个卸磨杀驴的下场。”说罢这话,温峤见目的已是达到,脸上露出一丝阴郁的笑容。他不再说话,径直走到门前,推开门,在门外守候的狱卒惊诧的目光下,向自己的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