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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罪书?

众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沈约神色复杂,生无可恋。

果然……月流云这人才是最大的变数,他都快习惯了这种每日一吓的感觉。能练就一颗波澜不惊的大心脏,月流云功不可没。

南宫明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扶手,寒声道:“……好啊,继续。”

众臣只觉得皇帝周身的气压冷到了极点,想必是真的生气了,不由得心下一紧,默默祈祷不要牵连到自己。

凌朝眠心中早有考量,不卑不亢地上前来,宣读信件的内容——

【臣月流云恭请吾皇万岁。】

【今天下动乱,梧州疲敝,此城危急存亡之际也。却有奸人当道,欲戕害百姓,以药物为引,断我大郢根基。虽不成燎原之势,可“惟夫几不易察,幽微常忽,待其壮大可识,机已逝于九天,杳不可寻矣”……

叛乱已出,贼人攻陷宜州,各地起义频起,致使民不聊生。

赤禺几十万大军于边境虎视眈眈,七杀与长庚将军乃忠义之士,自请愿往,守国门,定外乱。

陛下亦乃当世明君,亲率出征,只求平定内乱,亟拯民于水火,切扶大厦之将倾。

臣虽为蝼蚁,却知“直道长而难行,歧路多而忧亡羊,妙心辨识,曲径方可通幽”,臣不才,但愿效古贤之智,为君分忧,为民谋生……】

……

【臣虽微茫,愿造炬成阳。】

【臣自知臣有罪,目无王法,不守律纪,不知礼数……故,臣愿自请罪于边疆,国未定而臣不归,虽九死……亦无悔。】

言罢,南宫明烛神色莫辨,久久未语,空气静谧得可怕。

众臣亦是面色僵硬,惊叹有之,不解有之,惭愧有之,厌恶有之……

世上竟有这种人,一个女子,能当上新科状元也就罢了,她却放着荣华富贵、权利地位不要,自发请愿于荒凉动乱之地。

是疯了还是傻了?

只是这也太大胆了吧,这不是自作主张,违逆皇帝的意思吗?可说起来,她所行之事到底是为了整个大郢,名正而言顺,皇帝也不好去归罪于她……她自己都请罪了,也没有比她现在更糟糕的处境了。

底下的宋知意却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与南宫千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欣赏之色。

……那姑娘虽然瞧着柔弱,实则比谁都要坚韧,比现在朝堂上站着的这帮懦弱的男人不知强多少倍。

沈约亦是目光微动。

能做到这种程度,可真真令人钦佩。

果然是她的作风,总能让他感到意外,也总能让他心生叹服。

只是……

他不动声色地望向高台之上的帝王。

他会怎么想呢?

南宫明烛漫不经心地抬起幽暗的眸子,神色明明灭灭,冷笑一声,启唇道:

“真是……好大的胆子……”

大臣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接话。

果然生气了。

皇帝原本是个喜怒无常的笑面虎,时常上一秒笑眯眯,下一秒就直接要了人的命。

这还是头一次见他怒形于色,浑身的寒意如九天冰窟,直让人瑟瑟发抖。

吓人得很。

凌朝眠退到一边不语,神色自若。

他十分无语地心想……你就装吧你就,我就不信你会对她下手,演一演得了。

沈约则站出来打圆场,恭敬道:“陛下,月流云虽莽撞,却是忠肝赤胆。她所提之事确实紧急。赤禺大军在外,国内又叛乱迭起……微臣以为,她实乃肱骨之臣。”

“是吗?”南宫明烛面色沉沉,目光如炬,“……那太傅又如何保证,她不是另有异心?”

沈约平静道:“微臣愿以性命担保。”

凌朝眠:“……”

兄弟就是六。

须臾,南宫明烛冷冷睨了他一眼,长袖一挥,转身退离。

“好……那便准其所请,令其戴罪立功,朕暂且……既往不咎。朕倒要看看,太傅以性命作保之人,是否如君所言。”

——

城外。

远眺群山起伏,层峦叠嶂,苍翠欲滴,江面水天一色,烟波浩渺,蜿蜒曲折。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船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脚穿草鞋。手中握着长篙,篙头磨得光滑,显得十分熟练。

他朝月流云这边吆喝,问道:

“姑娘可是要乘船?”

月流云一身淡蓝色的翠烟衫,身披简单的翠水薄烟纱,背着包袱,手中握着一柄剑,天光扫去她面容上的疲惫。

她点头认真道:“……听闻师傅是这儿技术最好的船夫,我想尽快赶往梧州,价钱加倍。”

听到“价钱加倍”这四个字,船夫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道:

“好嘞。”

“姑娘请上船。”

月流云刚踏上船,便听见不远处传来马的嘶鸣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响。

她心下一紧,回头望去,只见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马上有两人同骑。

马停下。

南宫晚晴一身飒爽的黑衣,勒住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又像拎麻袋一样把秋霜晚拎了下来。

“啧,小流云,你这可不太厚道,”她将自己的刀拿下,悬在腰间,扬眉说道,“……让我们去送东西,自己却想着抛下我们一个人去梧州。”

“是……啊……呃呕……”

秋霜晚挤出几个字眼来应和,随即跑到一边干呕个不停。

……南宫晚晴骑马跟飙车似的,他差点以为自己要飞起来了,这跟过山车有什么区别。

月流云:“……”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就是天意,”南宫晚晴拽着秋霜晚上了船,与她相对而坐,道,“……好巧不巧,凌朝眠不在钟鼎山,也不在皇宫,他去暻山找南宫明烛,我们中途便碰上了。”

“然后就发现你不见了踪迹。所幸你跑得不快,这不还是追上了么。”

月流云嘴角一抽。

这也太巧了吧,她终究还是太傻太天真。

这时,船夫问道:“几位姑娘是要一起走吗?”

月流云揉了揉眉心,望向两人,认真道:“你们其实不必如此冒险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