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玩弄他。
谢安宁心尖揪紧,有些闷疼,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沉默许久的王少甫倏地笑了。
他歪了歪头,看着石原卿那张委屈兮兮的脸,似嘲非嘲道:“好本事。”
“……”谢安宁沉默了。
石原卿面色也隐隐发僵。
被他这么一打断,哄人的话也说不出了。
不是,……这都是什么事啊。
谢安宁叹气,“子钦,我从没想玩你。”
石原卿抿唇,“那你离京,我怎么办?你要把我丢在谢家,日夜盼着你回来吗。”
“……”谢安宁一噎,道:“你从前如何,我离京后便如何,我们的事等回京后再说。”
“不行,”石原卿道:“你去郓州我不放心,我请命跟你一起离京。”
内廷官员外放,都有武将随行。
他虽是文官,但一身武力不弱于内廷武将,真要请命随行,够格了。
可谢安宁如何能肯,她当即拒绝:“你堂堂三品大员,跟着我走,只会是自毁前途,朝廷培养一位肱股之臣不易,你别如此任性。”
就这么离京,他刑部的差事不要了?
就为了一个女人?
让皇帝陛下怎么看。
又让他爹娘怎么想。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石原卿嗤笑:“是吗?”
“那他呢?你不许我跟着,是不是又要带上他?他可是正三品,手握重权的尚书令。”
被指名道姓的王少甫眉梢微挑,“我要去哪里,都是我自己的决断,跟她无关。”
他淡淡道:“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愧疚于我为她自毁前途,更不会让她背负骂名。”
…………
石原卿结结实实沉默许久。
最后咬牙骂道:“贱人。”
见缝插针给他挖坑。
明目张胆的给他上眼药。
他几时有想过,要她担负骂名。
又几时想过,借着自毁前途,来让她心生愧疚。
他只是醋意上头,不甘被丢下!
“我对姐姐的心意天地可鉴,岂受你挑拨,”他怒红了脸,讥讽道:“你手段百出又如何,姐姐想要的只有我一个!”
“这么自信?……只想要你一个?”
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修剪整齐的指甲嵌入掌心,王少甫后槽牙咬的死紧,面上丝毫不受打击,语气竭力平静:“你若真这么自信,就别样样跟我比。”
“谁跟你比,”石原卿冷笑:“你若不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姐姐不放,姐姐早将你抛之脑后了。”
他一口一个姐姐,听在王少甫耳里,实在是矫揉造作,让他眉心突突直跳,咬牙道:“我是狗皮膏药,你又是什么东西,不知廉耻惦记有夫之妇的无耻小人!”
只要想到他的安宁,就是被这样不入流的下贱手段,勾的动了心,他就恨的想吐血,“若不是……我要你的命!”
“你们别吵了!”
谢安宁见过他们刀剑拼杀到见血,却从未见过这俩撕了面皮,放下颜面,如妇人般拈酸吃醋,字字句句尖酸刻薄,一时之间只觉头大如斗,就连肚子都隐隐作痛。
她深吸口气,“我明日就离京,你们今天让我清净点!”
“明日离京?”王少甫赫然转头看向这边。
谢安宁重重点头,“对!”
这齐人之福,谁爱享谁享。
她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言罢,她转身就要走。
哪知才迈步,就感觉一股暖流涌下。
谢安宁顿了下,旋即加快了步伐,石原卿跟她同居一室,极其自然的跟在她身后,却被她回头瞪了一眼,“不许进来。”
“姐姐生气了?”石原卿小心翼翼看着她,“我以后不跟他吵了。”
“……没生气,”谢安宁无奈,“我换身衣裳。”
她以为自己来了癸水。
算算时间,其实延后了有下半月。
不过,她常年求子,灌了无数药,日子从来就没准过,延迟十天半个月的也是常有的事,她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既然临时来了癸水,那明日离京的事还是暂且搁置。
房门被拉开,佩蓉走了出来,对着门外守着的两个男人低声解释了几句。
石原卿从未跟哪个姑娘走的太近,但妇人每月有癸水的事,还是知道的。
闻言面颊发热,不自在的抿唇。
王少甫瞥了他一眼,抬步迈入房中。
房内,谢安宁面色不算好看,见他进来,就道:“出去。”
王少甫没理她的驱赶,自顾自的立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蹙眉道:“疼?”
当年生女儿,她虽伤了身子,再难有孕,但也从没有过经行腹痛之症。
“是在地牢那晚受了寒吗?”他沿着榻边坐下,手探入被褥中,想去给她暖暖下腹,被谢安宁扭过身子避开。
只这么侧身动了一下,便感觉腹部轻轻扯着疼。
谢安宁疼的轻吸口气。
王少甫当机立断收回手,起身走了出去,几息功夫就折返回来,“王勇去请府医了。”
跟他同时进来的还有石原卿。
见榻上面无血色的谢安宁,他担心的很,可他从未有过女人,也不知道妇人这个情况,该做点什么,只是焦急的在床边嘘寒问暖。
年近三十的男人,青涩成这样,谢安宁哭笑不得。
她也发现这次来癸水,有些不同以往,肚子隐隐作痛,很是难受。
不过,这月余中,她担惊受怕,又经历了牢狱之灾。
天寒地冻的,体内入了寒气再正常不过。
除此之外,三人都没想过会有第二个原因。
所以,当府医诊完脉后,抚须道出:‘夫人已有孕一月有余’时,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老大夫的声音还在继续,“夫人原先伤了身子,这胎来的不易,也不太稳当,又连番惊心多虑,这才动了胎气,见了红。”
动了胎气。
谢安宁只听见了这几个字,她攥紧了寝被,脸色煞白,“孩子保不住了?”
老大夫不敢把话说满,只道:“先服一剂保胎药,您心情放宽些,身子好了,胎就坐的稳当。”
还能保胎。
一旁的佩蓉焦急道:“您随我来。”
她心急火燎的领着大夫去开药,唯恐药熬的太晚,让主子腹中胎儿出事。
转瞬的功夫,房内又只剩下他们三个。
谢安宁双手捂着肚子,难以置信。
求子多年,肚子毫无动静,在她完完全全绝望的时候,孩子来了。
呆愣许久的王少甫终于反应过来,他撞开同样呆滞的石原卿,挤到床边,手再度往被褥里探,隔着衣裳贴在谢安宁的小腹上,颤声道:“孩子…我的。”
甚至不是疑问句。
他坚定的认为这个孩子是他的。
谢安宁倏然回神,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跟你没关系。”
“对,”石原卿也反应过来,一把接过话头:“孩子是我的。”
王少甫身体一僵,垂眸直直的看着她。
顶着他宛如实质目光,谢安宁再度开口,“真的不是你的,你忘了吗,我们十几年都生不出孩子。”
说着,她僵硬的笑了笑:“这不,换个人就有了。”
本想劝他也换个人试试,见面前男人脸色实在阴沉可怖,怕将人刺激太过,伤到自己,便乖觉的止住了声。
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
她期盼了十几年的孩子。
在谢安宁眼里,这就是上天所赐的珍宝。
是她历经千辛万苦,得到的福报。
是最大最大的惊喜。
哪怕,在世俗眼里,它来的并不恰当。
若是早一点,她可能会为了孩子继续留在王家。
若是晚一点,她能给孩子换个生身父亲,不跟王家沾上一点边。
现在,它注定是王少甫的种。
不过没关系,王大公子作为生父,各项条件都是顶尖。
无论是心智,才华,武功,还是那张俊脸,都挑不出毛病。
孩子若像他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像她的婉儿,生的花容月貌,为人机敏、性情果敢,能辨是非。
谢安宁越想,越是欢喜,纯粹因为新生命到来而欢喜。
这是谢家的子嗣。
无论男女,都是她谢家人。
跟她们母女血脉相连。
看着面前喜形于色的女人,王少甫眸光乍然柔软。
他很想抱她。
又怕她挣扎,伤了孩子。
犹豫不到一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安宁,”他握住她的手,置于唇边轻吻,语气温柔:“你说再多,这个孩子的生父也只能是我。”
“你倒是比我这个生母都清楚,”谢安宁一把抽出手,嘲道:“忘了吗?自你离京第四日,我就有了其他男人,这段日子,夜夜跟他共眠。”
“我不信,”王少甫看着她,一字一句,“我从来都没信过你会在短短时日内,接纳别人。”
“这段日子你让他留宿在你房间,我浑身都疼,疼的睡不着也不敢睡,时刻留意一墙之隔的那边,”
“你们做了什么,没人比我更清楚。”
一个个夜里,他独自蜷缩在角落,不敢闭眼,自虐般去听隔壁的动静。
他能咬碎牙忍下这些天,大概就是因为他们不曾真正……
如果他们真的……他还能忍得住不动杀心吗?
谢安宁没想到他还有这癖好,气笑了,“是你非要赖在隔壁,我没有让人听墙角的习惯,便不曾行事,并不代表我们之前没有做过,”
她坚定道:“你我十余年都生不出孩子,这个孩子也不会是你的。”
“是吗?不是我的?”
她如此笃定,王少甫只感觉一颗心重重往下坠,眼前阵阵发黑。
“来!看着我说!”他一把捞起她的下颌,咬牙逼近,“谢安宁!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睡过石原卿,这个孩子绝不是我的。”
这些日子浮于表面的平静被打破,此刻的王少甫状若癫狂,满眼赤红,看的谢安宁心生厌烦。
她别开脸,语气不耐,“你别来我这儿发疯,我不欠你什么。”
对。
她说的对。
她确实不欠他什么。
就算,这个孩子是石原卿的,那也是在脱离王家后。
可她为什么不肯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否认。
王少甫面色冰冷,不依不饶,“我也不想惹你不快,但这件事你得跟我说清楚了,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反正不是你的!”
谢安宁瞪着他,如他所愿,道:“我睡过石原卿,这个孩子绝对不是你的。”
空气仿佛静止。
只有他们四目相对。
王少甫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看着她气急不耐的眼神,看着她咬牙切齿说出那些话,看破她的色厉内荏,看透她的虚实……
看到最后,他眸底染上赤红一片,扣住她下颚的手不知不觉松开。
他自己得到了答案。
孩子,是他的。
视线从她的脸慢慢下移,停在她的肚子上。
里面的孩子,是他的。
这辈子,他们有了孩子。
……上辈子呢?
上辈子她的生命停在正月。
那个时候,她…也身怀有孕吗?
这个问题似毫无防备的利刃,一下子绞得王少甫心口生疼。
他痛极了,胸口不断的剧烈起伏,可他无暇旁顾,开始翻找尘封的记忆。
终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难以抑制的寸寸灰败下去,透着股死气。
谢安宁被他这一番变故惊的瞪大了眼,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却被他反手扣住腕子。
王少甫艰难扯出个笑,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才张口,就在她惊骇的目光下,喷出一口血来。
似乎早知道自己要呕血,及时别开了头,他没让鲜血弄脏她。
“别怕,我没事的。”见她神情惊恐,他努力放柔了声音,残留的鲜血自他唇角溢出,牙齿也是红的,看着可怖又可怜。
“疯子!”
谢安宁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王少甫,你这个疯子!”
“别哭…”王少甫手足无措,犹豫了一瞬,伸臂将她抱进怀里,“你别哭,对孩子不好。”
“这不是你的孩子!”谢安宁大声驳斥。
“好,”王少甫抱着她的肩,低声应她,“孩子是你的,是谢家的,我不会跟你抢它。”
谢安宁不依不饶:“就算你再可怜,吐再多血,这个孩子也不是你的!”
“好,听你的,孩子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