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内,仿若时间凝滞,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景熙帝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跪伏在殿下的裴明绪,目光幽深。
眼前这跪伏在地的身影,与记忆深处另一道纤弱身影缓缓重合。
昔日,她亦是这般跪伏在地,神色决绝,自请贬为庶民,甘愿入冷宫。
他那时,亦是这般震怒,被盛怒蒙蔽了双眼,竟未相信她的清白无辜。
如今,物是人非,伊人已逝,徒留他们的儿子,再次跪于他的面前,重演着当年情景。
景熙帝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起来吧。”
裴明绪闻声,缓缓起身,额上血迹未干,殷红的血在苍白的面容上显得格外刺目。
“你是朕的亲子,是你母妃在这世间唯一的骨血传承。朕又何曾真的想要处置你。”景熙帝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一丝无奈,“往后,莫要再提这等自请贬为庶民的糊涂话了。”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裴明绪额头那道狰狞的伤口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语气缓和了几分。
“你愿意做个平头百姓,朕还舍不得朕的皇孙跟着你吃苦受累。”
“回府去吧。”景熙帝挥了挥手,“回去之后,好好整治整治你的燕王府,莫要委屈了朕的皇孙。”
话锋一转,他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但若是玄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不用你自请,朕亲自会将你除族,贬为庶民!”
裴明绪心头一震,再次叩首。
“谢父皇隆恩,玄璋乃儿臣爱子,儿臣定当护他周全。”
景熙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记住就好。”
“退下吧。”
裴明绪再次叩首谢恩,而后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沉稳地退出了立政殿。
他方一踏出立政殿,殿外候着的曾程与裴明延便快步迎了上来。
曾程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就要去搀扶裴明绪。
“殿下!”
岂料裴明延身形一闪,横插一脚,硬生生将曾程挤到了一旁。
裴明延稳稳扶住裴明绪的手臂,关切问道:““五哥,你没事吧?父皇怎么说?”
他面上焦急,眼底满是担忧。
裴明绪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无事。父皇命我回府。”
说完,便轻轻推开裴明延的手,大步朝着宫门方向走去。
曾程见状,连忙快步跟上。
裴明延抬脚想跟上去,可忽然想起父皇并未恩准他出宫,只得悻悻止住脚步。
金色的阳光洒在宫道上,将裴明绪的身影拉得老长。
裴明绪步伐极快,曾程跟在其后,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他几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终是咽下。
还是等无人时,再同殿下解释。
殿下要打要罚,他绝无二话。
......
宫门口,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此,同曾程一道进宫的羽林卫统领候在车旁。
见裴明绪的身影出现,他疾步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卑职参见燕王殿下!”
\"请殿下登车,卑职送殿下回府。\"
裴明绪微微颔首,未发一言,径直迈向马车。
他身上的伤口虽经简单包扎,可衣衫尚未更换。衣袍上,血迹点点,触目惊心。
此刻也不好骑马回府。
曾程紧随其后,亦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朝燕王府而去......
车厢内,气氛凝重。
曾程跪在裴明绪面前,低着头,语气沉重:“殿下,臣失职,侧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有景先生和御医在……”
赶车的不是自己人,他只能暗示瑾侧妃无事,不能明说。
裴明绪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仿若老僧入定,对曾程的话语仿若未闻。
车厢内光线昏暗,更衬得他脸色苍白如纸。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眸光深邃,语气低沉,“起来,回府再说。”
曾程心中一凛,不敢再言,只得默默起身,坐到一旁的座位上。
待马车驶入燕王府,裴明绪率先下车,曾程紧跟其后。
二人朝府内匆匆而去,待周围再无外人,曾程这敢快步上前,压低了声音,急切道:“殿下,侧妃娘娘乃是假装中毒!”
裴明绪身形一顿,紧绷的肩膀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原处。
他此前心中已有猜测,可当听曾程亲口证实,这才真放下心来。
“假的就好。”他低喃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裴明绪恨不得生出双翅,立刻飞到桃夭阁,可低头瞥见自己血迹斑斑的衣袍,脚步又猛地顿住。
绝不能让月儿瞧见他这副模样,徒增担忧。
裴明绪强压下内心的急切,转而大步流星,朝着朝前殿而去。
他冲曾程吩咐道:“你把事情始末详详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