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时间,探马来来往往,带来的情报越来越多,刘进忠不仅是在搜捕潮州府当地的群众组织领袖,他还集结兵马北上至丰顺县,摆出一副大举侵入嘉应州的架势,而汀州府和龙岩州交界之处,也有一支郑军兵马陈兵在外,只是没有像刘进忠那般猖狂直接冲入红营的控制区域而已。
与此同时,还有数万吴军兵马进入赣州府,分兵两路水陆并进往赣州城和雩都城而来,打出的是孙延龄和祖泽清所部的旗号,红营派去人马沟通,他们倒是客客气气,都说是来”协助”红营消灭赣州清军的,脚步一点不停、进军速度飞快,似乎是怕熟透的果子被人摘了一般。
“我还收到赣南根据地转来广东那边最新的消息,就在我们攻打雩都城没多久,吴军驻守广东的董重民、马雄所部进了广州城!”应富贵黑沉着脸汇报着最新的消息:“他们买通了尚军大将王国栋,里应外合趁夜冲进城里控制了广州城,尚之信被抓,尚可喜……说是病死了。”
“他们抢广州就抢广州,来招惹咱们做什么?”时代有怒道:“干他娘,刘进忠那家伙把潮州视为私产,不得已才投奔了郑家,一心想当潮州的山大王,他不容咱们在他的地盘上发展,俺倒是可以理解,可祖泽清、孙延龄他们呢?这两人势力远在广西,和咱们八杆子都打不上,怎么跑来赣州捣乱了?”
“他们背后有吴三桂给他们撑腰,他们往赣州府来,必然要过境广东吴军的地盘,毫无阻拦,说明他们出兵赣州府的事,八成就是吴三桂的意思!”侯俊铖已经渐渐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们之所以派兵来赣州府,却不是为了赣州府,而是和吴三桂、刘进忠是一个目的,为了广东!”
“我犯了个大错啊......广东太过富裕了,周围的人都盯着想要咬上一口,我们想去广东吃白米,吴三桂、郑家他们同样也想去广东吃白米,但这口白米,他们之间是可以分的,却不会分给我们,因为红营靠的是发动穷苦百姓……一旦大举进入广东,就必然要掀了所有人的摊子!”
“所以最好就是能守住赣州府,把我们的主力和广东隔绝开来,祖泽清和孙延龄的兵马来的这么快,恐怕是咱们南下之时,吴三桂就已经做好争夺赣州府的打算了......”侯俊铖叹了口气,转身向时代有和应富贵说道:“撤兵吧,这场仗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撤兵?为什么要撤兵?”时代有却不同意,朝着雩山堡方向一指:“咱们废了多少心思、洒了多少鲜血才啃下雩山堡?拿下了雩山堡,雩都城的守军挺不过三天!消灭掉姚启圣所部难道没有意义?”
“姚启圣真的挺不过三天吗?”侯俊铖摇了摇头:“刘进忠在潮州府扫荡,郑军又逼近赣南根据地,赣南根据地的部队必须立刻返回保持威慑、援助广东的根据地,这一下子就得少了上万人马。”
“然后是祖泽清和孙延龄两部,他们兵分两路而来,看这架势,是要一部逼到咱们面前,一部抄到咱们的后路去,说是帮着咱们攻打赣州城和雩都城,可你敢相信他们真有这么好心吗?他们会不会看着咱们两败俱伤之后乘人之危?会不会截断咱们的归路?甚至是干脆和姚启圣、舒恕联合起来围攻我们?老时,你敢赌吗?”
“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咱们也得分兵看着他们,咱们手里还剩下多少兵力来攻打雩都城?若是吴军的兵马出现在城外,以姚启圣的才智,必然能猜到他们是为何而来.......”侯俊铖顿了顿,猛然反应了过来:“不对,他恐怕早就猜到了吴军会来,这就是他苦等的援军!城里必然士气大振,此消彼长之下,这雩都城你还能三天就拿下来吗?”
“退一万步说,即便我们拿下了雩都城,即便祖泽清他们和清军联合在一起,即便孙延龄他们断了咱们的后路,也统统被咱们打败了,然后呢?吴三桂是一定不会把赣州府轻易让给咱们的,打败了祖泽清和孙延龄,广东的吴军也必然会北上和咱们争夺赣州府的!”
“你可别忘了赣北还有岳乐的威胁呢,西北有一支清军正往江西而来呢,咱们轮番苦战之后,还有多少余力去抵挡他们?”
“其次,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南下赣州府消灭姚启圣?是为了打通通往广东的道路,将赣南、广东、吉安根据地连成一片,打造一个相对稳定的大后方啊,但现在这种局势,吴军和郑军会放我们进广东吗?”
“特别是吴军,他们依赖于湖南支撑着的经济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迫切的需要占据广东解决燃眉之急,他们会让我们去掀了他们的摊子吗?定然是要拼命来争夺赣州以求将咱们的势力隔绝在广东之外的,那么广东乃至赣州府,还能够成为一个稳定的大后方吗?到时候我们前有狼后有虎,我们有多少兵力可以去消耗?局势会变得何等的危险?”
“我同意侯先生的判断......”应富贵举手附和道:“老时,当初咱们一打赵家堡失败的时候,侯先生就跟我说过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承认失败,咱们一条道走到黑不要紧,但那么多弟兄是在拿性命跟咱们走的,我们要对他们负责!老时,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我们不能为了一个姚启圣把老底子拼光在这里,日后再找机会消灭他便是。”
“撤兵!”侯俊铖上前一步,伸手搭在时代有肩上:“祖泽清和孙延龄发动数万大军前来,他们不会只是为了给姚启圣解围的,吴三桂一定是把赣州府给了他们,顺手在咱们身后扎个钉子,让他们代替清军隔断我们大举进入广东的可能,所以只要我们一走,他们必然会和清军冲突、攻打赣州城。”
“现在撤兵,局面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差到哪里去,无非是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而已......”侯俊铖转身看向雩都城,又转身扫视着周围黑漆漆的夜色:“甚至对我们是有好处的,之前还有许多人对吴军、郑军这些‘友军’是抱有幻想的,总觉得他们就算不跟着我们一起抗清,也不会和满清联合起来一起对付咱们,韩大任那些搞摩擦、搞冲突的,不过是个人的行为.......”
“但这一仗的失败,所有人都该看清楚了,我们的敌人,从来就不止是满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