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仪推开趴在身上的一具尸体,只感觉一条腿一阵阵的发疼,低头一看,却见右腿之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哗啦啦的淌着鲜血,甚至能清晰的看见里头的白骨。
“大人!”一名灰头土脸的亲兵寻了过来,一脚将一旁一个引信烧完却没有爆炸的炸药包踹走,见姚仪坐了起来,赶忙冲上前去,一面招呼着几个一起跑来的亲兵帮忙,一面撕扯着行装下摆给姚仪包扎伤口。
姚仪挣扎着要站起来,几个亲兵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扶着他来到望楼边放目看去,这才发现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来自何处,红营在半山腰的位置挖了一个大坑,坑里布置了七八个大铁桶一样的火炮,他们显然是精心计算过的,发射的炸药包直接飞到了姚仪所在的望楼上,好在有反应快而又忠勇的亲兵将他扑倒,用身体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
堡墙上的清军火炮已经盯上了那个大坑,但红营的炮手早就跑了个干净,就连那些桶状的火炮都扔在了坑里,但姚仪也看得清楚,山下的战壕阵中跑出来许多提着铲子的田兵,还有不少人或背或抬的将一门门桶状火炮和碗口状的木炮搬上山来。
“快把将旗打起来……”姚仪回头吩咐了一句,见一个亲兵已经将那炸断的将旗扛在肩上立了起来,出了口气,在身旁亲兵的扶持下忍着剧痛一瘸一拐的朝着望楼下走去:“这里不能呆了,目标太明显了,咱们找个其他的地方……”
姚仪猛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半个身子搜索着一片狼藉的望楼楼顶:“去看看那些红毛蕃怎么样了,他们可不能给炸死了,咱们还得用他们操炮呢!”
说完,姚仪便一头钻进望楼楼道之中,还没在阶梯上站稳,便听到破空的呼啸声传来,望楼楼顶又是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姚仪扶住扶手稳住身子,无奈的啐了一口:“得了,现在也用不着去寻那些红毛蕃了。”
姚仪寻了一处窗口向外看去,夕阳余晖之下,红营的兵将依旧如赤红的潮水一般扑击着雩山堡,堡墙之上鲜红的、暗蓝的交织在一起,都在奋力搏杀着,但清军显然已经有些摇摇欲坠,好几处堡墙上的清兵都已崩溃,丢盔弃甲的向着堡内逃来。
红营这数万人马,大半和他们的团练是同时招募训练的,可一交上手,双方的战力却显得天差地别,这些团练兵虽然不至于像那些绿营、民勇一般脆弱不堪,但依旧不可避免的走向失败,即便他们已经出了死力、发挥出了远高于其他清军的水平。
姚仪想不通,也没时间去想,领着亲兵来到望楼下,重新树起大旗,便让亲兵四处去搜罗人手抓逃兵,不一会儿,一个亲兵领着几个团练兵押了个人过来,却是姚仪的一个表弟,被姚仪委派守卫南端堡墙,也是红营攻势最为猛烈的一段堡墙,哪想到他手下的兵将都没溃逃,他这个主将却逃跑了,正被前去找他调兵抓逃的姚仪亲兵逮个正着。
“表哥!表哥!”那军官唤得凄厉无比,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我看你将旗倒了,还以为您被炸死了呢,您都没了,这雩山堡还怎么守得住?表哥!我们两从小玩到大的啊,求您饶表弟一条性命啊!”
“正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本将信任你,才把那最艰险的地方交给你,你是给我拍了胸脯、立了军令状的!”姚仪抽了把腰刀,在亲兵的扶持下来到那军官身前,让亲兵按住挣扎不休的那名军官,扯着他的辫子露出他的脖子:“正因为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才必须杀你,让军中将士知我军纪森严,才能让他们奋力死战!”
说着,姚仪眼一闭,不顾那军官的哀求,一刀将他头颅砍下,抓着他的辫子将他头颅高高提起,喝令道:“挂到本将将旗上去,传令全军,无令后退者立斩!”
话音未落,忽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一段堡墙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碎石泥土冲天而起,哗啦啦炸开一段缺口,周围的清军都在乱糟糟的喊叫着,腾起的烟雾尚未尘埃落定,一股赤潮便涌了进来,瞬间淹没了试图堵住缺口的几个清军官兵。
姚仪木然的看着那道翻涌的红潮,心中不断的浮着“完了”两个字,木然的看向手里提着的脑袋,狰狞瞪圆的双眼里还残留着恐惧和不甘,但已经渐渐失去了神采,只是看在姚仪眼中,怎么都像是嘲讽一般。
“取本将弓来!”姚仪断喝一声,将人头掷下,面上却浮现出一丝无奈之色:“今日……是非得当忠君报国的英雄了。”
“拿下了!”正在山岗上眺望的时代有欢呼一声,雩山堡一座望楼上竖起了一面红旗,还挂上了一颗首级,望楼上的红营战士在大喊着什么,堡内铳炮声稀疏了许多,似乎许多尚在困兽犹斗的清军放弃了抵抗,时代有猜测,那颗人头也许就是姚仪的首级。
“一座雩山堡,伤亡了咱们近两千人,真是拿命填下来的!”时代有语气有些落寞,随即抖擞精神:“拿下雩山堡就好办了,明日就在堡上架炮轰城,以清军目前的表现来看,城里的清军就算像雩山堡这般死守,也坚持不了三天。”
侯俊铖点点头,却没有搭话,雩山堡攻下,他应该是高兴的,但不知怎的,心中总是一股阴云笼罩,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此时,前去清点最新抵达的补给的应富贵急匆匆跑了过来,满脸的愤慨和彷惶:“出事了!赣南根据地急报,郑军刘进忠部忽然大举扫荡潮州府的村寨、捕杀倾向于我们的群众组织首领,汀州州境外也有一支郑军兵马陈兵在外,似有大举进犯之意。”
侯俊铖和时代有都是一惊,正要询问,一匹快马奔来,马上骑手隔着老远便扯着嗓子喊道:“牛教导急报!有数万兵马自广东入境赣州府,已至龙南县,正沿江北上而来!”
侯俊铖脑海中如闪电劈过,瞬间劈散缠绕的阴云,一掌拍在额头上,骂出了声:“他妈的,我犯了个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