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以蓝深知现在小丫头的情况并不乐观,甚至随时都有发病、恶化的风险。
地震中,医院无法正常工作,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回国入院观察,接受治疗。
所以照眼下的情形,他无论如何都得把小丫头立刻带回国。
谁知袖口一紧,他离开的步伐不得不停下。
“不要。”她摇头,“你别走。”顾平芜伸手拽住池以蓝袖口,姿态依恋,眼底盈盈。
他回过头凝视她,视线徘徊在她不肯松开的、紧攥到指节发白的手指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小丫头这种毫不掩饰的依恋的姿态,他只在二十岁那年见过。
他想他或许该感谢这场地震,给了他们绝无仅有的相濡以沫的机会。
盛世中的爱情总是很难去证明什么,爱的深切与否也无法尺度,只有在乱世里,爱情的伟大才有发光发热的机会,有那么多死生一线供你去选择牺牲与奉献,诀别与相随。
她不信他如今的爱,是他自作自受。
可因为在一座城倾覆的乱世里别无选择,她只能够相信他,依恋他。
池以蓝想,其实我可以为她放弃很多。只是以前我不明白。可现在我明白了,也在一样一样地放弃,所以她必须给我机会,必须回到我身边。
在取舍得失这一点上,他从头至尾都带着资本家的冷静和残忍。
他舍弃启东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能让顾平芜看到他哪怕一点点改变,从而给他一线生机,他都觉得很值得。
她以为他不会爱,以为他不会变。
所以他得一点点证明给她看才行。他的小丫头吃够了他给的教训,单凭说,是没办法动摇她的。
“你相信吗?”他握着她手背吻了吻,眼神深沉。
这问题没头没尾,听得顾平芜一愣:“什么?”
“我可以为你付出的远比你想象中更多。”他轻描淡写地说完,笑了一下,“所以你得等到最后,否则就错过了。”
“你在说什么呀?”顾平芜没来由心里发慌,用力将他往回拽了一步,“总之我没什么关系,你不要这时候往外面走,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池以蓝不忍她露出一副被抛弃的表情,勉强笑着揶揄:“怎么,怕我不回来?”
顾平芜抿着唇,无论他说什么都是摇头,打定主意要和他呆在一起。
她隐隐觉得不安,可又不知道不安从何而来。或许是真的是因为第一次经历地震,所以心有余悸。可她不想要池以蓝丢下她一个人离开。
“那……我打电话给律,让他送我们去机场?”池以蓝退步道。
顾平芜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她没来得及带手机下来,酒店的人不许住客擅自回房间,因此池以蓝带的一部手机是他们唯一能与外界联络的工具。
天色已经亮了,却还是清晨。情况紧急,来不及考虑会不会吵醒别人,池以蓝已经打算拨给小姨的儿子岩野律。
等到他解锁手机,却发现上头显示只剩百分之四十电量,而信号一栏显示的是信号丢失。
他心里咯噔一声,紧接着就明白了原因。地震后导致电力受损,各个区域接连断电,通信基站所在区域或许也收到了影响。
他们已经无法与外界再行联络了。
对于普通人而言,无非是等待。池以蓝也明白,事情总会解决。
可问题是顾平芜等不起。
她现在无法入院,每天必须要服用的药又都没有带下来,如果用药不及时,后果难以设想,池以蓝冒不起这个险。
顾平芜靠在角落,等待他通话,却见他拿着手机的手落下来,回身朝她淡淡笑了一下。
呼吸已经越来越困难,她费力地用拳头抵着胸口,眨了眨眼,他已经俯身凑近,脸色变得隐忍。
“难受?”他哑声问。
“还好。”
“睡一下就好了。”
池以蓝坐回去,扶她靠在自己怀里,这个姿势让她的心脏没有那么难受,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过了一会儿,她倒真的慢慢闭上眼睛。
四周的人也没有睡得很好,窸窸窣窣醒来,发出叹息声。
池以蓝看着靠在怀里的人,她苍白的脸贴在锁骨处,软软的颊肉变了形,显得楚楚可怜。他时不时伸手去探她的脉搏,神色渐渐露出仓惶。
他从没有过这样无力的感觉。
他慢慢把怀里的人挪开,小心地让她的头枕在枕头上,轻手轻脚起身离开。在昏暗中,消失在了难民营一般的酒店大厅里。
*
推开门的瞬间,寒风一下子就吹透了他的白色打底t恤。
池以蓝面不改色往楼梯上走,略显狭窄的户外楼梯上只有他一人。远远看去,就像偌大的酒店建筑外侧多了一个黑点。
还有十层。
他平静地计算着自己剩余的路程,双腿机械地移动。
还有三层。
他停在十七楼的缓台上,两手撑着膝盖,缓慢地吐息几次,才重新直起身来往上走。
二十楼。到了。
他松了口气,推开门走入漆黑一片的走廊。
手机的剩余电量不多,为了尽快找到房间号,他还是打开了手电筒。
几分钟后,他重新来到入住的套房门口。
他甚至没有带房卡,因为整栋楼停电的缘故,房卡也已经失效了。
池以蓝看着钥匙孔,短暂地想到去求助酒店人员,但很快就打消了念头。
以R国人办事的尿性,恐怕接到求助后只会再次强调不可以轻易回房间,然后让他原路下来。
池以蓝往后退了一步,接着重重踹在房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