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贵的客人们,由于大厅空间有限,我们不得已提出一个失礼的建议,希望一部分住客能够随我们去到其它应急避难点暂时落脚,请房号1201……的住客在此排队……”
顾平芜隐约听到纷乱的跫音在耳际“踢踢踏踏”地响个不停。
刺耳的日文高声呼喊什么,像在警告,又像是通知。
她迷迷糊糊不愿醒来面对,只觉得浑身发冷。
原来阪城有这么冷。
她裹紧毯子,嗅到身上这件帽衫的熟悉气味,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其实是很长情的男孩子,这么多年都没有换过香水。
卫衣上柑橘调的前香已经淡去,余下干燥黄藤一般的木质香气。这香调太过温柔了,和他生冷的气质半点都不像,可她却从未觉得哪里违和。
听说只有喜欢的人可以闻到你的香水味,因为喜欢,才会容许对方靠近。
和池以蓝少见的温柔一样,因为他的温柔稀有,所以只给他愿意给的人。
而她有幸获赠。
她胡思乱想了半晌,发觉呼吸一点点阻塞住,心跳的节奏越发紊乱,像是某种震颤。
顾平芜疑心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可是她还没有等到他回来,不可以。
她慌乱地闭着眼睛在身上摸索抗凝药,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她根本就没有带在身上。她已经快扛不住了。
可她还想要再看他一眼。
鼻头酸涩得无以复加,她攥着池以蓝留下的那只手机,勉强张开盈满泪水的眼睛,看到时间,确认距震后已经过了十个小时。
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来救他们回去呢?
*
酒店经理正点检住客名单,却发现2101客人不在,于是又用扩音器说了一遍更换紧急避难场所的通知,还是无人应答。
绿毛池田在队列里张望一番,发现了蜷缩在角落里沉睡的顾平芜。
他扫视周围,发现宫城不在,诧异了片刻,才同酒店经理打了招呼,小心翼翼朝角落走过去。
顾平芜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抽绳系得很紧,毯子几乎遮住半张脸,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绿毛察觉她的异样,迟疑片刻,先是用日文叫她起来,见她没有反应,又换了英文。
这次顾平芜动了动,艰难地张开眼,瞧见凑得很近的一头绿毛,又猛地往后缩了缩。
池田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用英文解释:“我没有恶意,只是临时避难场所可能要更换,请问您的房号是否是2101?还有……宫城先生呢?”
她一下子哽住呼吸,想要用手撑着地面坐起身,却连这点力气也失去,只好躺在远处狼狈地摇头。
“你很不舒服吗?”绿毛又问。
这时酒店经理也注意到了这里,疾步过来,发现女孩脸色煞白,呼吸不稳,立即想要拨打电话叫急救车,可是他的电话也同样失去了信号。
酒店经理焦急起来,试图询问她的病史,却要通过绿毛的中间翻译,顾平芜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们根本无法从她身上获得任何有效信息。
“哐当”一声。
酒店经理和绿毛齐齐循声望去。
通向户外逃生楼梯的大门被人猛地撞开,众人都被那裹挟一身寒气闯入的高挑帅哥震慑住,目不转睛地朝他望去。
池以蓝提了一支黑色女包下来,大步向顾平芜所在的角落冲过去。
酒店经理躲闪不及,被他推了个趔趄,接着听到他冷声说:“水。”
经理作为R国人,极少遇到这样强盗行径的客人,一时目瞪口呆愣在原地,池田反应得快一些,连忙回身去找矿泉水。
池以蓝开包拿药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可扶起已经意识不清的顾平芜时,动作却很稳定,带着克制过的温柔与小心。
他让小丫头靠着自己坐起身,手臂自她身后环过去,抓住她垂落的一只手腕。
脉搏的跳动缓到不能再缓。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尝试着低声叫醒她。
阿芜。阿芜。
阿芜。
他不厌其烦地在她耳际呼唤,垂首用额头抵住她发鬓,以遮掩通红的眼眶。
水到了,顾平芜仍然没有完全清醒,却在某一声“阿芜”响起的同时,轻轻咳嗽了一下。
她还没有完全不省人事!
——周围所有人同样在紧张地注视她的情况,甚至跟着松了口气。
而池以蓝谁也看不见,仿佛周遭万物化为乌有,而他只看见眼前这一个,也只在乎眼前这一个。
他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怀里的小丫头,接过池田递来的水,先把药塞到她唇缝里,再将矿泉水递到她唇边。
“能咽吗?”他问。
顾平芜没有睁眼,似乎意识到他回来了,无力垂落的手随着放慢的呼吸一齐微微颤抖,却还是努力地试图触碰他。
察觉到她的意图,他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颊侧,低声说:“是我回来了。先把药咽下去,好不好?”
她动了动唇,他要凑得很近,才能辨别出她的气声,说的是“没力气”。
他蓦地喉头生疼,极力忍住这一阵哽咽,用伪装过的平静口气说:“我喂你水,你自己咽下去好不好?”
她没再说话,落在他颊侧的手慢慢要落下去似的。
他害怕得无以复加,走投无路地喝了一口水,吻住她的唇渡过去。
舌推开她紧闭的牙关,触到药的位置,他试图以吮吻来激起她吞咽的反应,她先是呛了一下,随即在他近乎窒息的深吻里下意识地吞咽了两下,药便在这时顺着喉头滚下去。
他脊背不知不觉出了一层冷汗,终于结束这个深吻,缓慢地平复呼吸。
“别这么离开我,阿芜。”他抵着她额头,近乎呢喃地哀求,“别离开我。”
*
“再开快一点。”周扬坐在车子后座,朝驾驶位的董克道。
董克淡淡瞥他一眼,猛地提了速。
周扬整个人处于极度惊恐中,一面忧心自己救驾来迟会不会惹得boss暴怒,一面又在想到底池以蓝现在还在不在酒店里,万一被安排到别处避难所就糟了,现在人又联系不上……
周扬不安地问:“决定人还在酒店?”
董克回答道:“池先生的手机上有特殊定位装置,定位的确显示人在酒店,但因为池先生在两个小时前失联,所以不排除手机和人分开的可能。”
周扬听完更焦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