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
“我们以后说不定也能去做官老爷了!”
“真的假的?怎么可能?”
“真的!我表兄,你知道的......不是托了关系在皇宫里头做侍卫,今天早上刚刚回来说的。”
“真的?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听说是御史大人......”
街边热闹纷杂的议论声,一句一句钻入马车上正在昏昏欲睡的江姝静的耳中,这让猛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
江姝静撩开车帘,探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两个身形纤细的姑娘正站在首饰摊子前,一边挑着首饰,一边笑着闲话。
马路迅速地往前驶去,两个人的身影在江姝静的眼中越来越远,两人的交谈声也逐渐被街市里热闹的喧嚣声掩盖。
江姝静有些失望,皱了皱眉头刚要放下车帘,忽然目光一凝,看到了前方缓缓驶来的马车。
那是......陈家的马车。
江姝静叫车夫缓缓地停下了马车,而陈家的马车也慢慢的靠了过来。
对面马车的车帘被掀开,露出陈御史那张布满风霜的脸。
“御史大人。”
江姝静冲着他点了点头,弯唇轻声打了个招呼。
陈御史面上却了无笑意,沉沉的目光落在江姝静的脸上,声音同他的神色一样冷沉:
“江主事,请你转告长公主殿下,她让老臣办的事情老臣尽力了。”
“什么?”
江姝静下意识地询问出声。
“你不知道?”
陈御史微微一愣,眉毛疑惑地皱起。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陈御史简短的把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和江姝静说了一遍,最后不由得感慨道:
“江主事还真是相信长公主殿下啊......”
他到今日才相信江姝静并不知道长公主让她转交给自己的那两封信里写的东西。
而江姝静也才知道姜荷绮没能说完的那个交易竟然是......开放女子科举。
是啊,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有皇帝在,他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的儿子身上背负上这样的污点呢?
那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天下人,他们奉为神明的皇家血脉里,出现了烂人败类?而他这个天子是个连自己儿子都管束不好的父亲?
这些事可以发生,但必须被粉饰,不可以被讨论。
所以,姜荷绮用它来换取开放女子科考的机会,是最明智的决定了。
况且,开放女子科考......
江姝静抚着心口,感受着胸膛里那颗跳得分外有力的心:
这是改变天下女子命运的决策,这是千载难求的机会,这......是她们前赴后继的意义。
江姝静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手指紧紧地扣在窗棂上,突然扬声朝外面喊道:
“回府!”
她迫不及待要回去见姜荷绮,要向她询问,要和她交谈。
“是。”
外面的车夫干脆的应了一声,勒紧马绳让前行的马儿渐渐停下脚步,又冲着站在左侧的姑娘轻声道:
“两位姑娘,请让一让,我们要掉头了。”
车帘因为马儿的动作而摇晃,这让江姝静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倾斜。
低头的瞬间,江姝静和车帘下的一张粉白俏脸对了个正着。
那姑娘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而江姝静也迅速的扭过了头。
马车掉转过了头,还未往前行过两步,便听见后面的姑娘追了过来,一边追还一边唤着:
“姑娘!姑娘!”
一连唤了好几声,车夫迟疑地问道:
“姑姑,您认识那位姑娘吗?”
江姝静刚想要摇头,让车夫快些回去,便听得后面传来一声娇弱的“哎呦”声,紧跟着便有人惊呼出声:
“这位姑娘,你怎么摔倒了?你没事吧?”
又有人高声冲着他们喊道:
“前面的,你们撞了人就想跑吗?还不快停下来,向这位姑娘赔礼道歉!”
江姝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轻声让车夫停了下来,利落地跳下马车,回身走到了刚刚那位姑娘面前。
江姝静蹲下身子,伸手向她:
“你还好吗?”
那姑娘猛地攥住了江姝静的手,手指细细的在她的掌心摩挲着,描绘着她右手掌心那一弯粉色的疤痕。
再一抬眸,双目热泪滚滚,猛地扑进了江姝静的怀中,哽咽道:
“姑娘,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还以为......”
原本想要伸张正义的路人见二人像是相识,两人之间的气氛又不像是仇家,便讪讪然的离开了。
而江姝静怀中姑娘则哭得厉害,泪水打湿了她的前襟,哭得她肩头凉一块热一块的。
“好了,别哭了,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爱哭的小哭包?”
见雀紫将她认了出来,江姝静心里长叹一声,也没再否认隐瞒。
而是用帕子温柔地擦拭着她面上的泪,轻声道:
“别哭啦,叫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
雀紫,不,如今已经改回她原本的名字,季清萍。
季清萍终于止住了泪水,在江姝静的搀扶缓缓地站起了身,可一双手还是牢牢地攥着她的手腕。
当初,她从魏青的信中得知江姝静随李家人回京的路上,被土匪杀害了的时候,她的心都要碎了。
她不相信,那么好的一个姑娘,那么善良的人,会被上天这样不公平的对待!
幸好,幸好......姑娘还活着!
只是......长得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季清萍的一双眸子错也不错地盯着江姝静,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她一眨眼便会梦碎。
而江姝静也在打量着季清萍。
嗯,江姝静在心里头默默地点了点头,脸上长了些肉,肤色也变白了。
不再是从前瘦得和小猫儿一样的体格了,看来花费多年才寻回女儿的季父季母对她很是不错。
见她一副紧张兮兮生怕自己跑了的样子,江姝静不由得如从前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问道:
“要和我去喝一杯茶吗?”
季清萍连忙点点头,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宅子:
“姑娘,如今我就住在这里。姑娘,你去我家中坐坐吧?父亲母亲都很想见一见姑娘呢!”
江姝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微微愕然,因为那就是殿下给她的地址。
原来,殿下口中的故人,就是指季清萍啊。
想到姜荷绮所说的,在回京途中救了他们一家人,不由得暗自感慨缘分还真是奇妙。
既然本就是要见的人,江姝静便笑着点了点头,又轻声道:
“倒不必进去叨扰你的父亲母亲了,我们去附近的茶楼说会话就成。”
季清萍原本想说“不叨扰”的,但看着江姝静如今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知道姑娘恐怕是有些不方便,于是便同意了。
隔着袅袅升起的茶雾,江姝静了解到季清萍这次是随父亲高升来的京城。
找回女儿与妻子相聚后,季父整个人都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恰逢他所在的县发了洪水,季父这一次带领官民在这次治理洪水上做了不少政绩。
加上他也在外面苦熬了许多年,若不是他之前为了寻找女儿无心仕途,早就该来京城了。
“那可要恭喜你了!”
江姝静为季清萍真心实意的高兴着,她本就是官家小姐,若不是因为幼时被拐子拐走,季父原不会蹉跎这么多年,她也不该吃这么多苦。
好在,如今算是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说完了自己的事,季清萍的眸子还在一眨不眨的盯着江姝静,若有所思道:
“看到姑娘如今的容貌,我才想起来那日救了我和父亲母亲的公子,似乎就是曾经借住在李家的姜大公子?”
见她已经猜出来,江姝静索性也就不瞒她了。
简单的将自己如今的情况和处境与季清萍说了,还没等她多叮嘱,季清萍便伸出手指来,指天赌誓道:
“姑娘放心,我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一丝一毫姑娘的身份!否则,就叫我季清萍口生脓疮,不得——”
“别胡说!”
江姝静连忙伸手拉下了她的手指。
可没想到,季清萍咬着唇,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起来。
“怎么了?我是信你的,不用你这样说这样可怕的话来诅咒自己。”
江姝静无奈的又抽出一张帕子来给她擦眼泪,这已经是她最后一条还干着的帕子了。
这分开不过一年,昔日倔强的小丫头怎么变得这样爱哭了?
可季清萍的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怎么哄都止不住。
她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抽抽搭搭的控诉着:
“姑娘当初还说什么日后有相见之时,还给我银子让我买铺子,还说什么狡兔三窟,根本就都是骗我的!”
说到这个,江姝静就有些心虚了。
的确,当初江姝静根本就没想过与这个小丫头还有重逢的时候,给她的银子也只是希望她日后能过得好,那些话她也早就忘记了......
不过这实话可不能再说了,不然这小丫头要哭得更凶了。
江姝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柔声哄着道:
“谁说我是骗你的啦?我这不是想着把京城这边的事做完了,再和你联系的吗?
当初那些银子,是真的让你给我买铺子的。说起来,你可给我买铺子啦?生意好不好啊?”
说到这个,季清萍总算是慢慢止住了哭,开始掰着手指给江姝静算:
“我买啦!不过之前是在那边买的,后来得知父亲升迁了就又都卖了出去折了现银,都改成在京城附近买了!
而且,我不仅买了铺子,还买了好些田地庄子!不过我接手的时间还短,看不出来生意好不好,收成好不好,等今年年底他们送账本过来就知道啦!”
江姝静看着她小嘴叭叭的说着,面上挂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你在看什么呢?”
黎欢从一家成衣铺子里走出来,看着女儿呆呆地望着街中央出神,不由得疑惑地问道。
黎安的一双柳叶眉轻轻蹙起:
“我好像看见江掌事了。”
黎欢不以为然:
“这有什么稀奇?可能是有事要办吧?”
“不像......”
黎安摇了摇头,还是愣愣的看着街中央,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刚刚江姝静和季清萍的样子:
“两个人又哭又笑的,看着很奇怪......”
听到女儿的话,黎欢的心里下意识地“咯噔”了一下,连忙扯开了话题道:
“江掌事自有她自己的事,咱就别管她了,还是先挑选置办东西吧!
你不是说你的胭脂水粉都用完了,旁的铺子卖的你都用不习惯,只用得了春彩堂的吗?娘带你去好好挑一挑!”
说着,便扯着黎安走了。
望着女儿仍旧神思不属的样子,黎欢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看来,要尽快从公主府搬出来了!
好在这些年她虽然被程山控制着为他办事,但在银钱上不曾受到亏待,之前又托人将自己攒的银子放置在了安全的地方,如今正好用得上!
有了这些银子,她和女儿这辈子的吃喝用度都不用愁了。
黎欢在心中盘算着与女儿以后的日子,而黎安也一直在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她敢肯定,江掌事和那个姑娘关系绝对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