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
短暂的感动后,理智重新回到黑蛇的脑海。
他后退了一步,全身浮现幽深的鳞片,尾巴也不自觉变成黑漆漆的蛇尾,与其说像是人,倒不如更像是半化作人形的蛇。
“你不该知道。”他的声音凛冽如冰,“我并没有说那段遭遇。”
“我只说了,我本以为,那是幸运。”
但周秋就像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一样,随口道来。
伴随剧烈感动而来的,就是更深的怒意。
没有人可以拿他的母亲愚弄他。
敢这样做的人,全都会被他施加最残忍的刑罚。
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是因为他心中还有不切实际的期盼,盼望着周秋给他一个能糊弄过去的解释。
周秋叹了一声。
灵青虞开口:“你没发现吗?就在刚才,一切真相揭露的时候。”
“说着自己‘运气有点糟糕’的周小姐,已经不止是她本人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周小姐就是第六关的一半,对吗?”
就像完全体的刘菁,是第四关,必须洞悉她的一生,解答她的疑惑,才能通关。
沈歌的故事,是千千万万“羸弱而坚强,默默为孩子付出的母亲”的写照,清楚书中人的遭遇,方能结算一样。
当周秋的一生被彻底解开后,她就想起了一切。
从生到死。
此刻的她,便已经不再是联姻之前,被拉入秘境的大当家。
而是以局外人的视角,审视自己一生的另一种存在。
“一半……”黑蛇敏锐捕捉到这个词,目光如刀,“那另一半——”
小白猫无辜表示:“有人负责去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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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须发皆白的老者,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就听见叶弦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面对这样的丰收,有什么感想?”
赵老乐呵呵地笑了:“挺好的。”
叶弦倚在树边,也没靠近,只道:“我的来意,你应该知晓吧?”
“当然。”赵老平静地说,“那位祁公子,从来就没放下对我的戒备,只是缺乏足够的情报。”
“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我是谁,就不再是秘密。”
所有人发现自己被拉进秘境,惊慌失措,不断在想解决办法的时候。
是叶弦敲了敲车厢通道,提醒所有人,刻着血色的“硬座”编号,让他们知道,自己处在硬座车厢。
然后,周秋就站了出来,对大家讲解列车编号。
用自己的专业性来担保,帝国的列车,绝对不仅仅是粗暴简单的“硬座、软座”之分,证明他们已经在另一个时空。
旋即,赵老就立刻附和,提到名字和仪式的指向。
被他这么一带节奏,大家就理所当然相信周秋说得都是真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赵老身上。
立刻就有人问——【老人家,你这么懂行,难道你是修行者?】
当初,见着这一幕,包括祁、叶二人在内,都认为,赵老是怕被周秋抢了戏,急着展现自己对修行的了解。
老弱病残,从来都是优先被舍弃的对象,除非你展露出情报价值。
当然,他俩也没忘记周、赵二人都是Npc,特意带节奏的可能。
只不过,在知晓“母子”的设定,又听灵青虞三言两语讲述了周秋和黑蛇的关系后,祁、叶二人就已经知晓,还有一种可能。
“你怕她被质疑,卷进风波里。”
“哪怕口舌之争,并不算什么大事,你也要站出来,为她担保,不惜将注意力揽到自己身上。”
“后续的关卡中,更是寸步不离。”
说到这里,叶弦笑了一下:“讲道理,我对我妈都没这样。”
赵老,或者说,晚年的黑蛇,面对这样的挑衅,反而很平静:“我并不惧怕自己从未诞生,更不惧怕自己的死亡。”
叶弦点头:“看得出来。”
“我只是有些——”赵老沉吟片刻,才道,“意想不到。”
“被卷入这个秘境之前,我已经苟延残喘了不知多少年。”
“白帝之剑击碎了我的命盘,失去修为的我,强行将自己兽化,变作黄沙与地窟之中游曳的黑蛇,才侥幸逃得一条命。”
“为了修养,我陷入了漫长的休眠。”
“但每一次休眠醒来,我都会忘记很多事情,甚至最后,我忘记了自己,真将自己当成了一条蛇。”
“一条隐约有着神智,却又混混沌沌的蛇。”
“直到某天,我在地底沉眠,忽闻山崩地裂般的声音,惊讶观望,却见无数白马,自群山而下。”
“所到之处,声如山崩。”
“那一瞬,我忽然回想起来,自己的名字。”
“母亲给我的名字。”
“然后,我就被拉入了这个秘境,看见了年轻的母亲。”
“而我自己,却须发皆白。”
他不知道自己进入这个秘境的意义何在。
是保护尚且年轻的母亲吗?
可这就是她最幸福、最风光、最顾盼神飞的时候,一旦活着离开这个秘境,随后就是永无止尽的下坡路。
是提醒她,让她逃离注定的命运,寻找自己的幸福吗?
可白泽境的他,联合几位法主,替母复仇,都败在白帝之剑下。
他又怎能指望不是修行者的母亲,去对抗现在和未来的西秦王?
“思来想去,我能做的事情,竟然只剩下一个。”
杀了她。
死在最风光的那一刻,不要承受以后漫长的折磨。
长痛不如短痛。
“可我下不了手。”
她那么努力想要活下去,想要为自己寻找一条生路,他又怎能下手?
更何况,他打心眼里也不希望,母亲死在秘境里。
万一灵魂被秘境控制,那才是更加可怕的折磨。
叶弦笑了:“所以,你将残存的修为化作剧毒,打算若她能活着回去,就将毒液倾注,让她不治身亡?”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黑蛇再怎么命盘粉碎,修为大跌,又被秘境压制,也不是泛泛之辈。
想要设置“延迟死亡”还是没问题的。
只要周秋不死在副本里就行。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赵老望向麦田,“但在药铺,我看见蛇虫鼠蚁围城时,就知道情况有变。”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自己的能力。”
“那是另一个‘我’。”
“祁公子和虞小姐不见踪影,就是去处理这些事了,对吧?”
“没错!”叶弦坦然承认,“不出意外,虞小姐那边,估计是亲情友情大团圆,谁让她是个善良的人呢?”
“至于我们这边——”叶弦哥俩好地揽住赵老,“那就是坏人时刻了。”
赵老“哦?”了一声。
就听见叶弦低语:“你有没有想过,令尊已经位极人臣,深受西秦王信任,却饱受绝嗣的药物和诅咒困扰。”
“连西秦王出面,都解不掉的毒药和诅咒,周小姐是怎么弄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