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叶弦的建议,赵老笑了起来:“你这个建议——”
“很不错吧?”叶弦很自然地接下,“就算自认为是在‘拯救’母亲,但真下毒的那一刻,也必然是此生无法磨灭的阴影。”
亲手杀死最爱自己的人。
哪怕反复自我安慰“这是对的”,这一行为也无异于用刀在自己的心上,划开深深的伤口。
一辈子都不能忘。
“何必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呢?”
“毒药和刀刃,唯一的指向,都应该,且只该是仇人。”
赵老听罢,顿时大笑起来:“你说得没错!”
哪怕他对父亲的复仇,在世人看来,已经足够残忍。
可他还嫌不够。
那家伙本来可以做一个好人。
哪怕夫妻各为其主,不得不刀刃相向,甚至施加刑罚。
但例行公事的拷问,为了献媚君上而展开的酷刑,以及为了满足自身施虐欲的变态嗜好,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倘若只是第一种,黑蛇或许不会如此憎恨供给自己血脉的另一半。
他能理解这种身不由己。
大家身后都系着全族性命,谁也不好苛责谁。
但既然对方养着他多年,最终也毫无半分父子之情,果断拿他当做诱骗母亲吐露秘密的鱼饵。
他自然也没了半分孺慕之心。
“我只恨我折磨得还不够。”
正因为如此,叶弦的建议,才如此对黑蛇胃口。
光是想想,想到父亲背叛母亲后,就一直被自己提供的毒药折磨。
黑蛇就有一种为过去那个弱小、无力、只能忍耐、备受精神折磨的自己,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罗教的万兽主,自然不会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人。
所以,赵老微笑望向叶弦:“你觉得,毒药的副作用,是每个月附带抽筋剥皮,万蚁噬心之痛如何?”
叶弦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会说,万一你的行为,导致他对你们更差,怎么办?”
赵老大笑:“我岂会如此天真?”
“豺狼就是豺狼,本性不会变,越是怯懦,他就撕咬得越厉害。”
“唯有让他痛了,怕了,他才会有所敬畏,稍微留手。”
赵老越想,就越觉得,这个建议真是绝妙。
“在没这番奇遇之前,我也以为,母亲的毒药来自先王所赐,新王刻薄寡恩,不肯花费天大人情,为那人渣治病。”
“而那家伙,纵然在西秦位极人臣,却终究是凡俗之辈。”
“他手中的财富和资源,无法打动白泽境的修行者,才要饱受多年痛苦。”
“但现在——”
赵老原本亲和的眉目中,透出难以言喻的自信和阴狠:“就用我这条残命,化作流淌于他血脉,根植于他灵魂深处的剧毒。”
“非薤露境,绝不可解。”
这并非夸下海口。
毕竟,破坏总是比拯救容易。
叶弦则摇了摇头,一副“兄弟,你还太甜”的样子,果断指出:“这思路不对。”
“这种级别的猛毒一下去,万一让某些白泽境的修行者好奇了怎么办?”
“令尊的命不值钱,阁下的毒药却很稀少。”
“面对这种绝世剧毒,他们还不得两眼放光,不要钱也要扑上来?”
就像前世,那种全世界就一两例的疑难杂症,患者反而不用担心金钱和看护问题。
因为世界最顶尖的医院会像抢宝贝一样,疯狂给患者打电话,费用全免,后续观察体检等等同样全免,甚至还倒贴钱,就为了请患者来自家医院。
这不止是病患,还是注定名利双收的论文,甚至医学的新方向。
指不定就能用自己的名字命名。
世界最顶级的医生,为了主治资格,甚至会大打出手。
真正折磨人的,反而是如胃癌、肺癌之类,治疗手段已经非常成熟。
但病人的存活率,高度依赖医生本人的实力,以及患者家庭经济状况的病症。
因为不是疑难杂症,顶级名医自然没有研究的兴趣,想找他们做手术,就要靠金钱、运气乃至人脉关系。
黑蛇深深看了叶弦一眼,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却道:“世上绝大部分的毒药,西秦王宫中,都有专门的解法。”
西秦的宫廷政变是如此频繁,下毒和解毒,下咒和解咒,自然是核心科技之一。
这也是为什么,黑蛇先前的第一反应,就是拿出“别人没见过的毒药”的原因。
如果只是“普通稀奇”的毒药,西秦王宫之内,必定有解。
叶弦却没当一回事,反倒振振有词:“解法不过是解法,具体到个人,药量斟酌删减,都不能照本宣科。”
“这其中的分寸,就要靠阁下来掌握了。”
“究竟下到什么程度,才能保持在——就算他能请到南斗一脉,或者其他道路的白泽境修行者,却也付不起高昂诊金的程度呢?”
叶弦微笑着说:“毫无疑问,这是只有阁下才能做到的事情。”
做儿子的,最清楚亲爹的家底。
加上已经白泽境多年的黑蛇,又非常清楚,大部分这个级别的修行者,他们兑换资源的底线在哪里。
什么是他们会感兴趣,无偿做工的;
什么是他们轻易就能处理,愿意给个面子的;
什么是他们需要割肉,付出不菲代价,本身就有点不大情愿,在两可之间。
而代价又是黑蛇他爹给不起的。
所以说嘛,坑爹这种事,还得亲儿子来。
别人不够专业,没办法精耕细作,掌握不好界限。
黑蛇深以为然。
就见他用欣赏的目光望着叶弦,倒没说“小伙子,你很适合罗教”之类,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当了北燕王,北境的罗教教徒,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叶弦轻笑:“谁又规定,我一定要回去呢?”
北燕王听着风光,上头却有玄帝压着。
未必是好选择。
“好,好!”黑蛇更加欣赏,心扉敞开之下,终于也朗声笑道,“祁公子那边,可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祁寒虽然对他们一直提防,但在他们没做坏事之前,也一直维护他们。
这份恩情,黑蛇自然不会忘。
“他在准备一些东西。”叶弦轻描淡写,“目前,谁都不清楚,成功离开秘境的人,会不会丢失记忆。”
沈婉属于特例。
她烧到昏迷不醒,出去后啥也不记得是正常的。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封住相应记忆,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开启。
至于怎么封……
祁寒在乌衣巷里,恰好接触过这世上最顶级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