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是借着酒劲说的,可里面的意思却丝毫不虚。
我再看看两位大佬,从胡叔叔眯起的眼睛里,我嗅到一丝认真,他抱着胳膊沉吟了片刻,转头看看申总,申总像是给胡叔叔信心似的又在他肩头轻拍两下,胡叔叔撮起嘴唇,反问:“兄弟,您这是要承包橡胶林撒?这农业,我也是没干过。这里头是不是有风险哪?万一刮风、水灾啥的……”
胡叔叔虽嘴上说着不熟、不懂,但我听他说话的内容却不像是不懂的。
申总笑笑:“做生意哪有不担风险的,就是看值不值。你当初办服装厂的时候,设备、厂房、人力、面料,一共投入了多少?”
“初期投资三百多万,后面扩产能,增设产线投入得才多,前前后后花了五六百万,一千万打底。”胡叔叔对着申总伸出两只手,手心翻到手背,比划了两个五,表示一千的意思。
申总笑呵呵,盖掉胡叔叔一只手,举起他另一只手,说:“兄弟,农业好不好,你看看投入,假如我告诉你,这一只手,投资一百亩橡胶林就够了,三年让你收回这个数。”
申总又将胡叔叔另一只手拽起来,说:“喏,这个数。怎么样?你觉得合适吗?”
“三年回报率100%?”胡叔叔惊讶道,“我之前办服装厂的利润率是20%,那还是好的时候,在关闭厂子之前,都跌到5%了。累死累活一年,赚了个糊口的钱。”
胡叔叔拧起了眉头,这表情看上去是犹豫纠结,倒不如说是挣扎、决策。
谁都能看出来,这场谈话并不是准备好的,纯粹是一时兴起,申总漏出来的一单生意,要是当下不能做出决定,恐怕走出了这间屋子,就没那回事了。
胡叔叔突然把目光瞄向我。
“司葭,你觉得如何?”
我一惊,这是我能插得上话的?
我被胡叔叔突然点到名字,胡之菲、胡叔叔、申总的眼睛一下子都汇聚到我的身上,我便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紧张地看了回去。
申总站起来,走到我身旁,双手拍在我肩上,问我:“司葭,这个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做个证。前些日子,我们是不是一起去了三亚?”
我脸一红,话语系统瞬间失灵。
我缓缓点了点头,申总满意地笑了笑,有些亲昵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开玩笑道:“这孩子,三句话就脸红,这毛病可得改啊。以后进了我的公司,出去接洽客户,团队协作,只会脸红可不成啊。”
这话虽是玩笑的语气,但话里的意思却透着几分严厉。
——那是申总在点我呢。
我对胡叔叔尴尬地笑了笑:“上回在三亚度假的时候,申总带着女儿特意去儋州考察了橡胶林。”
胡叔叔“哦——”了一声,语气真是悠远宁谧,他立刻转头看向胡之菲。
胡之菲脸上皮肉一动,扯出个热情的微笑,将桌上的茶壶一转,拎起来准备要给两位大佬斟茶,我看胡之菲像是打算给谈话的气氛“降降温度”,胡叔叔立即说:“先给申总斟茶,喝了酒是得喝口茶润润嗓子。”
胡之菲给申总倒好了茶,摇了摇茶壶,对外面喊了声:“服务员,续个水。”
一会儿,服务员进来送了壶新茶,胡之菲再给胡叔叔倒茶,谁知一个猛子倒了出来,溅了胡叔叔一手的热茶。
“诶唷。”胡叔叔被烫到了。
胡之菲紧张地放下茶壶,忙问:“爸,怎么样?”
“快去洗手间冲一冲。”申总激动地站起来。
胡之菲尴尬地朝申总看了一眼,体贴地搀着胡叔叔进了包间的洗手间,哗的水声充斥着安静的包间,时不时间杂着胡之菲说话的声音:“爸,您多冲一会儿,要不一会儿起泡了……哎呀,多怪我,一不小心……”
“……没事,你也是喝多了。自家人不用说对不起……
申总捧着茶杯看着远处两人,喃喃道:“真好……”
“是吧,司葭?”他又看我,“这父女俩关系真好。”
我尴尬地笑笑,申总问了句:“他老婆没一起过来?”
我“嗯啊”了两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申总看了看我的神情,没有追问,倒诚恳地说了句:“司葭,这500万的投资款,我不是拿不出来,这生意跟谁做都是做,我若不是看在你和你闺蜜的份上,我刚才也不提这事儿了。就当我这人重义气吧,若不是你做了我女儿的家教老师,不瞒你说,我真是没机会和我女儿像现在这样好好说话、好好吃饭。她跟她母亲久了,被惯坏了,这也就罢了,也不知道我前妻平时都跟孩子说了些什么,她看我就像阶级敌人似的。尤其是我把她接过来和我一起住之后,她知道我要管她学习,处处跟我对着干……”
说着说着,申总眼圈都红了,我于心不忍,劝了句:“现在,你们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嘛……不要想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孩子的三观还没成熟,今天跟这个好,明天跟那个好,她跟你住一起之后就会和你越来越亲的……”
“诶~”申总抬起了手背,我当他要抹眼泪,他忽然一把握住我的手,“我真感谢你。说真的,今天这生意我再提起,都是想对你投桃报李,你和你闺蜜从小像亲人一般,我对你干爹好,就是对你好,你说是不是……”
“诶、诶~”我趁申总说话的间歇,忙抽回了手,向胡之菲的方向喊了一句,“菲菲……”
申总变脸极快,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迎上去,胡之菲一拧眉头说:“申总,要不今天先到这儿吧,我爸血糖高,烫出了泡不容易好,我还是想带他去医院看看。”
申总一看胡叔叔手背上的红肿,连连点头称是,忙说:“是是,我这就买单,让小马送你们过去。”
“申叔叔,单已经买好了。”胡之菲有些娇羞地挎上包,看看胡叔叔,“我爸的意思。”
“哎呀呀,那怎么……诶唷,让胡总破费了。”申总客气地握着胡叔叔没有被烫伤的另一只手,胡叔叔摇摇头,“好说好说,开心嘛,谁买单都是一样的。”
“那下一次我请客。就这么说定了。”申总用力晃了晃胡总的手。
于是,我们结束了饭局。胡之菲挽着胡叔叔,申总背着手跟在后面,我提着没喝完的半瓶酒跟在最后。
到了酒楼门口,司机小马站在屋檐下待命,申总手一挥,说:“去送送我的客人。”
“那申总您……”小马尴尬起来,刚才在电话里,申总都让他把车子停好了,“那我给您拦辆车。”
“不用。”申总招呼我,“司老师,你来教教我这个网约车怎么叫。”
我刚要凑过去,胡叔叔叫住我:“要不都上我的车吧。一会儿先送申总回家。”
申总被安排到了副驾驶,小马开胡总的车子。
申总在副驾驶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响。到了申总的小区,小马准备搀他下去,胡叔叔说了句:“别麻烦了。你晚上陪着申总吧。他喝多了,身边不能没人。”
司机小马起先有些为难的样子:“申总吩咐我送你们回去的……”
“我下次见着申总就说是我的意思。”
“诶,好吧。”
胡之菲叫了个代驾,路上看到药房,胡之菲去买了支烫伤膏。把申总和司机都支走之后,胡叔叔和胡之菲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