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玉阳道人闭关前留下的话,云绫直觉此事必然与世界意志有关。
安可要她小心世界意志夺舍,而她也曾言语试探,世界意志却并未否定。
只是打那之后,世界意志再无任何动静,她也就渐渐放下了警惕。
如今看来,世界意志或许并不是没有动静,只是她没察觉到罢了。
宗师冥冥之中可以感应天道的存在,玉阳道人既留话不让她出手,也许正是感应到了什么。
至于究竟是什么,此时却也无从得知,只能等玉阳道人出关之后再行询问了。
待燕十七等人回来后,公孙玉瑶也提出了告辞。
没能请到玉阳道人出山,她需尽快赶回长安与父兄商议对策,却是不敢久留。
下了青城山,公孙玉瑶忽而让燕十七等人先行,她则拉着云绫落在后面,神情莫名,几度欲言又止。
见状,云绫心下有所猜测,师父是知道实情的,此时必然是在担心她会受到什么影响。
于是,她轻轻挽住师父的手,将脑袋靠了过去,轻声道:“师父放心,我并未感到任何不适。玉阳道人许是一时不慎触动了什么禁忌,未必就是它要做什么。”
闻言,公孙玉瑶拍了拍云绫的小手,徐徐道:“总之你不可大意,有事万不可独自扛下,记得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嗯嗯!云绫省得哩!”
云绫笑得很开心,那明艳的笑容便是在这寒冬腊月里也能教人看了心窝暖暖的。
三日后,公孙玉瑶风尘仆仆地赶回了长安,第一时间就让人给父亲传了话。
公孙弘得知事情没成,匆忙出宫回到燕国公府,与一双儿女钻进了书房。
“玉阳道人在闭关疗伤?”公孙弘皱眉问道。
“是!”
公孙玉瑶随即将玄清散人的回复道出,公孙弘和公孙安世皆是大皱眉头。
“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公孙安世不禁喟叹出声。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公孙弘看了儿子一眼,问道:“慕容泰这几日可有异动?”
闻言,公孙安世赶忙回道:“不曾。他每日都只在灞水边钓鱼,风雨无阻。”
“那个年轻人呢,身份可查到了?”公孙弘又问道。
“耶律宗延,契丹人,年二十七,乃是慕容泰的关门弟子,据说一身修为已达后天境上品,是个剑道天才。”
“关门弟子?”
公孙弘心中忽而一动,隐隐觉得慕容泰此番或许并不是来挑事的。
关门弟子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必是最得宠的,也是众弟子中地位仅次于首席亲传之人。
慕容泰若是来找事的,着实没必要把关门弟子带上。
他眼下虽然伤势未愈不能将慕容泰怎样,但慕容泰想轻松胜过他也非易事。
一旦他二人开战,以耶律宗延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可不足以保全性命。
思及此,公孙弘倏地看向一双儿女,沉声道:“他既带了关门弟子前来,老夫迟迟不出面倒显得小气了!稍后为父便去见他一见,玉瑶随为父一道,安世你备好人手以防不测。”
闻言,兄妹俩对视一眼,齐齐应了一声。
灞水岸边,慕容泰一身蓑衣,头戴斗笠,依旧在他惯常的位置静心垂钓。
耶律宗延一身锦衣,怀抱利剑,望着漫天雪花愣愣出神,整一个百无聊赖的模样。
倏地,慕容泰摘下腰间酒葫芦喝了一口,大笑道:“老友既然到了,何不过来坐下一起喝一杯?”
话落,公孙弘带着公孙玉瑶从树林中走出,口中应道:“慕容贤弟来了长安怎也不去寻老夫吃酒?冒雪在此垂钓,倒是显得老夫招待不周了!”
说话间,双方已在岸边会合,公孙弘自顾自坐到了慕容泰身边。
耶律宗延看了一眼站到身边的公孙玉瑶,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匆匆理了理衣袍,抱拳见礼。
公孙玉瑶淡淡地看了这人一眼,暗道还算一表人才,也盈盈还了一礼。
那边厢,公孙弘坐下后看着河中的涟漪出神,并未说话。
慕容泰挑了挑眉,随即开口道:“臭小子,这么没眼力见,还不请你公孙姐姐到那边亭子里避避风雪!”
闻言,耶律宗延撇了撇嘴,旋即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口中说道:“公孙楼主,这边请!”
公孙玉瑶看向自家老父,见其未有表示,这才对耶律宗延道了声谢,随其一道远离了此地。
待二人走后,慕容泰嘿嘿一笑,靠近公孙弘小声道:“老友啊,你这闺女尚未许人吧?你看我这徒儿如何?”
闻言,公孙弘轻哼一声,没好气道:“少扯些有的没的,说说看你来长安作甚!”
“没劲!”慕容泰撇了撇嘴,随即正色道:“怎么不见老牛鼻子,你没请他来?”
“你知道我要请他?”
“嘿嘿,你伤势未愈,自觉不是我的对手,自然是要请外援的。”
“合着你这是拿老夫当筏子,真正想见的是玉阳道人?”
“也不全是。”慕容泰翻了个白眼,抖了抖钓竿,幽幽道:“我此番前来中原,确切的说是想见你们三个。”
闻言,公孙弘心中一突,赶忙问道:“所为何事?”
慕容泰却并未回答,依旧不紧不慢地抖着钓竿,自顾自地说道:“我先去了五台山,那秃驴竟然在闭死关,我听说是两个多月前突然吐血,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怎会如此?!”公孙弘面露震惊之色,失声惊呼。
慕容泰瞥了他一眼,幽幽道:“老牛鼻子怎的没来,不会也是在闭死关吧?”
闻言,公孙弘一时无言以对,只得沉默不语。
见状,慕容泰的神色突然变得无比凝重,手腕一抖收起了钓竿,沉声道:“看来是了,老夫的猜测果然没错!”
“你发现了什么?”公孙弘同样一脸凝重地问道。
慕容泰却未说话,只伸出了右手凑到公孙弘面前,示意其号脉。
公孙弘一脸狐疑地探出两指搭上脉门,片刻后猛地看向慕容泰,失声道:“你也重伤了?”
慕容泰也不装了,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颔首道:“是啊!不单如此,据我所知赫连同知那老东西也不好过。我们五个里,也就只有你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
公孙弘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现在虽然看着还好,但实际也是重伤未愈的状态。
天下五大宗师齐齐重伤,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事,这里面必然大有问题。
此时,慕容泰终于道出了他前来长安的真正目的,也间接揭开了某些事背后的真相。
大约一年前,慕容泰在感悟天道时忽而察觉天道有异,自身的气运似乎正在被抽离。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错觉,直到赫连同知找上门来。
二人一番交谈,终于确定那不是错觉,他们的气运的确正被一点点地抽离。
宗师的气运,实则就是他们对于“道”的感悟,是他们武道的根基。
一旦气运受损,轻则修为倒退,重则身死道消。
不过,宗师气运与国运相连,在国运庇护之下,从未出现过这等情况。
意识到事情严重的慕容泰与赫连同知当即联手感应天道,终于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抽取他们气运的竟然就是天道本身。
这一发现让二人惊骇不已,赫连同知更是什么也没说就赶回了北凉。
再之后,赫连同知发觉中原的三位宗师并无任何异动,于是他便认为只要国运足够强大便可抵抗天道的抽取。
事情也就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北凉几乎是举全国之力南下相助彦知节叛乱。
听到此处,公孙弘不由心神俱震,旋即又想到了什么,沉声道:“所以,慕容商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出兵的?”
“不不不!”慕容泰连连摆手,嗤笑道:“那小子野心勃勃,从来不是个听话的主,他不过是看有利可图罢了。”
“你认为赫连同知错了?”
“大周虽有河北之叛,然国运尚未受到多少损伤,结果你也看到了。”
“那你来是为了?”
“确定一下罢了。赫连同知若是对的,说不得我也得搅和进来,现在看来显然没必要了。”
闻言,公孙弘深吸一口气,半晌方才问道:“你有什么猜测?”
慕容泰却是面露苦笑,摇头道:“我能有什么猜测。天道飘飘渺渺,本就难以琢磨,谁知道怎么了。”
公孙弘转头望向灞水河面,定定地看着鱼儿透气留下的一圈圈波纹,默然无语。
慕容泰说得是,天道飘飘渺渺,他们这些宗师虽能在冥冥中感应到它的存在,却又如何能够妄想琢磨明白它的意图。
思及此,公孙弘忽而一愣,心底升起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他们不能,不代表别人不能,似玉阳道人那般能窥测天机者从来就有,而如今更是有那么一人本身就是天道的一部分。
没错,他想到的就是云绫。
云绫既然有了合道的经历,与天道沟通自然要比他们容易,或许可以一试。
不管天道是基于什么目的要抽取他们这些宗师的气运,也不管最后他们能否反抗得了,至少死也该死个明白才是!
不过这话他却不会与慕容泰说,更不会在慕容泰跟前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他望着灞水看了片刻,随即起身道:“此事我会设法联络慧心禅师和玉阳道人商议,你若无他事,还是早些返回燕国吧,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慕容泰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原是想与老牛鼻子好好说道说道,他精通推演天机之术,或许能够知道些什么。明日老夫便回去了,若有发现莫忘了与老夫知会一声。”
闻言,公孙弘点头应下,招呼了公孙玉瑶便往长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