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成都百二十里便到青城山,山中草木青翠,四季常青,丹梯千级,曲径通幽,素有“青城天下幽”之美称。
自先汉道家先贤张道陵在此传道,此山于历代皆为道家名山祖庭之一,享誉天下。
四百年前,道家清修钟散人到此隐居悟道,建立道观,供奉三清神像,名曰三清观。
待到钟散人成道,于众目睽睽之下破碎虚空而去,就此成就了三清观的威名,渐成江湖三大圣地之一。
三清观道士奉行“盛世隐居修道,乱世下山济民”的宗旨,除却必要的人情往来,鲜少与外界接触。
也因此,世人对于三清观的了解少之又少,而见过当代观主玉阳道人的更是凤毛麟角。
以上皆是出自公孙玉瑶之口,这也是云绫第一次正式了解到三清观的过往。
此刻师徒二人走在青城山的小道上,而她们身后几步距离,燕十七带着数名亲卫抬着昏迷的魏无涯跟随。
收复成都后,魏无涯就一直被关押在成都地牢,云绫本是念着三清观在其手中折损了不少弟子,欲将其交予三清观处置的。
奈何她忙于稳定益州局势,倒是一直拖延至今。
正巧公孙玉瑶要上三清观,云绫便央着师父一道前来,顺便也将这魏无涯带了来。
为防万一,云绫还特意寻李红药讨了些厉害的蒙汗药,保准此人三天三夜都醒不过来。
眼看小道尽头三清观的山门已隐隐可见,这时门边倏地转出一名十二三岁的小道士,快步迎了下来。
待到近前,小道士规规矩矩地拱手行了一礼,口中说道:“见过几位居士!玄清师祖已在观内等候,几位这边请!”
说罢,不待师徒二人说话,这小道士便当先转身在前引路了。
见此,师徒二人对视一眼,也未多言,只招呼了燕十七等人跟上,便随小道士进了三清观。
云绫是个很有好奇心的,进了山门便开始四下张望。
只见入眼皆是古朴的道家建筑群,并不怎么华丽,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点寒酸,与其圣地的地位极不相符。
绕过前庭,入眼的是一方开阔的演武场,此时正有三三两两的道士打着拳,动作轻缓平和,倒更似养生的路数。
演武场中央立着一支鼎炉,足有两三人高,几缕青烟溢出飘飘荡荡直入天际。
云绫不自觉动了动鼻子,只觉有一股道不明的清香萦绕鼻尖,嗅一嗅顿感灵台都清明了几分。
她一双凤眸目光灼灼地看向那香炉,直觉其中燃放的必是好东西,竟有提神醒脑之效。
也不知走时能否讨要一些,回去送个礼什么的倒也极好。
她暗暗嘀咕一句,不知不觉已随那小道士到了一处大殿门前。
“此地为执法堂道场,不可轻入。还请两位居士的随从在殿外等候,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小道士一本正经地说着,倒颇有些少年老成的做派。
公孙玉瑶并未作出表示,毕竟燕十七等人是云绫带来的,她却不会越俎代庖。
云绫这时看着小道士可爱,有心想逗弄逗弄,却碍于师父就在身边,也只能歇了心思,轻声说道:“小道长,你看见那个被抬着的人不?那便是魔门青阳宗宗主魏无涯,此番我正是押他来三清观问罪的哩。”
闻言,小道士偏头看去,这才注意到果然有一人是被抬着来的。
听闻那便是魏无涯,早从天湘子口中得知事情原委的小道士当即露出了一抹恨意。
许是自觉失态,小道士赶忙收敛了神色,冲云绫拱手一拜,口中说道:“原是如此,还要多谢居士特意将人送来!几位里边请!”
说着,小道士转身推开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进入殿中,并无其他装饰之物,只有一炉香和几个蒲团摆在面前。
小道士请了云绫几人就坐,他则口称要寻玄清师祖,径直往殿后去了。
云绫起身四下看了看,并无什么稀奇处,便也失了兴趣,乖巧地坐回公孙玉瑶身边。
不多时,玄清散人便自殿后出来,而那小道士则举着托盘,几缕茶香在殿内肆意飘荡。
“见过前辈!”公孙玉瑶当先起身行礼。
“见过前辈!”云绫也紧随其后,带着燕十七等人一并见礼。
玄清散人面带笑意,冲众人还了一礼,随即示意小道士看茶,这才在最前面的蒲团盘膝坐下。
小道士给每人递了一杯香茶,又将茶壶留在了双方中间,随即告退而去。
待他走后,玄清散人先是看了眼昏睡的魏无涯,旋即郑重地向云绫道谢,作势就要行礼。
云绫哪里敢受,连忙出言阻止,沉声道:“诸位道长于国家危难之际不避凶险下山相助,不幸殉国已让晚辈深感无颜面对。今晚辈侥幸擒得贼凶交由贵观处置,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委实当不得前辈言谢!”
说罢,云绫起身恭敬再拜,这才重新坐下。
玄清散人见状,颔首致意,旋即笑道:“公孙姑娘勘定祸乱,功在社稷!听闻姑娘已拜益州大都督,日后若有需要,大可差人来三清观知会一声便是。”
“多谢前辈!”
而后,玄清散人又看向公孙玉瑶,问起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公孙玉瑶也不多言,只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淡淡道:“家父所托之事尽在信中,前辈请!”
闻言,玄清散人双手接过书信,取出信笺细细查阅,片刻后却是眉头紧锁。
见状,公孙玉瑶不由问道:“观前辈形状,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玄清散人却是未答,只拿眼看了看燕十七及那几名亲卫。
燕十七极有眼色,看向云绫,见其微微颔首,当即带着亲卫便要告退。
这时,玄清散人开口道:“我那道童就在门外,几位可带了魏无涯先去安置,随后再回来便是。”
待殿门重新合上,玄清散人这才捻着胡须沉声道:“不瞒两位,师兄前阵子推演天机,一时不慎竟遭了反噬,现下正在闭关疗伤,只怕不能成行。”
闻言,公孙玉瑶不禁秀眉紧蹙,云绫亦是神色凝重。
来时云绫便已得知师父此来为何,眼下师公伤势未愈,玉阳道人竟也在闭关疗伤,再想去请慧心禅师已是来不及,这可如何是好?
公孙玉瑶同样忧心于此,只得问道:“观主伤势如何?”
“闭关之时师兄曾言,若非亡族灭种之祸不可惊扰于他。至今两月有余,尚无出关迹象。”
闻言,公孙玉瑶一时也没了办法,只得兀自忧愁起来。
见此,云绫心下难安,当即出声道:“药王医术通神,如今正在成都,我欲请其前来,不知可否?”
玄清散人却是摇头,叹息道:“师兄乃是窥测天机为天道反噬所伤,寻常药石无法医治,唯有靠师兄自行调养方可。”
话音落下,殿内一时再无声音。
良久,云绫忽有所感,忙在心中唤着玲珑。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根本控制不住你的神性?你怎么确定她就会按你的想法来?】
【玉阳道人是在推演天机时被世界意志所伤,你能确定世界意志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倘若它是有意如此,就是要引出你的神性,到时候你控制不住怎么办?】
玲珑这一连串问题却是教云绫噤了声,这时她也明白方才的想法太过想当然了。
她原本想着玉阳道人既是被天道反噬所伤,那她作为天道的一部分该是有让其痊愈的能力的。
经玲珑这么一提醒,她这才反应过来神性苏醒时她根本毫无所觉,更遑论按照此时的想法做事了。
而且,方才那想法来得突然,她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怀疑,担心是世界意志在暗中挑唆。
念及此,她顿觉背脊生寒,却是近来诸事繁杂,教她失了原本对世界意志该有的警惕心。
云绫和玲珑在这里琢磨着是否是世界意志在搞小动作,那边的公孙玉瑶却已注意到她异样的神色。
不过公孙玉瑶并未深究,只是轻咳一声示意云绫注意一些。
云绫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与玲珑讨论得太过投入,忘了身边还有两个大活人在。
于是,她赶忙收敛了神情,用喝茶来掩饰心中的尴尬。
玄清散人目光微动,看向云绫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心中猛然想起师兄闭关前留下的话。
“若有人说能为我疗伤,万要阻止,决不可教其出手!”
彼时玄清散人还不明所以,三清观鲜有外人到访,怎么可能恰好就有人能为师兄疗伤?
并且,他很清楚师兄是受的什么伤,即便其他几位宗师齐至也不敢说能出手相助,遑论其他人?
然而方才云绫变幻不定的神色却教他心中一凛,暗道:莫非又教师兄算准了?
心念一转,他又想起云绫那匪夷所思的精进速度,五年不到便由后天境中品直入半步宗师境,这可不是一句天资纵横就能概括的,必然另有奇遇。
莫非,事情就应在这姑娘身上?
只是师兄为何又不让其出手,内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思及此,玄清散人看向云绫的眼神愈发灼热了。
云绫被看得有些坐立不安,一旁的公孙玉瑶也发现了玄清散人的眼神有些不对,不动声色地往云绫身边靠了靠。
这时,玄清散人也反应过来,暗自懊恼,方才盯着一个小姑娘看,着实是太过失礼了。
于是,他当即冲云绫躬身行了一礼,聊表歉意。
云绫与师父对视一眼,他们都猜到玄清散人会如此必有缘由。
“前辈方才为何那般看着晚辈?”
闻言,玄清散人也未隐瞒,将玉阳道人的留言说了出来。
云绫心头一凛,暗道:内里果真大有问题,否则玉阳道人岂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