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卫文清终于回来了,林岚玉当即也顾不得别的,急忙往水溶的书房跑。
卫文清进京之前,水溶便曾交代过,他的书房可以交给卫文清使用。
水溶自己的一些个人物品等东西,早在水溶离开之前,便已经被收起来。
如今的书房内,除了林岚玉惯用的一些东西外,都是卫文清常用之物。
是而林岚玉进来的时候,便瞧见卫文清正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凑过去远远瞧了一眼纸条上的蝇头小楷,没看清具体写了写些什么,只瞧得出字迹工整,密密麻麻。
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卫文清不像有哪里受伤的样子,握笔的手更是稳得一批,她心中松了一口气,便也不打扰卫文清。
转身径自走向她一贯常坐的软榻,拿了个靠枕往后一放,便坐下了。
因着这边是在外院,莫说穆晚秋和林黛玉,便连两位嬷嬷轻易都不会往这边来。
自然也没有人时时盯着林岚玉的礼仪规矩,坐姿仪态。
虽说那些她如今早已习惯,也不至于真在外男面前过于随意,但偶尔能有放松些的时候,她也会露出几分惫懒来。
等卫文清写完信,从一旁暗格里拿了个小竹筒出来,将手上的信纸卷吧卷吧,塞进竹筒里,密封好,便对着窗外打了个呼哨。
不多时,一只体型不大,但一双锐利的眼睛,让人一看就知非凡的隼自高空一个猛冲而下,却又在即将坠地之时,急刹住身形,稳稳落在了窗前特制的架子上。
林岚玉从前虽未曾与这只隼见过面,但曾好奇的问过一嘴这个架子的事。
是而瞧见这只隼,她并不惊讶。
只是等卫文清将隼放走后,她才幽幽开口。“卫大哥连这等重要的信使都这般轻易的暴露在我面前,就不怕回头哥哥知道了,治罪于你?”
听到林岚玉这话,卫文清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笑。
“怎么,你要去告密?亏得我这些日子以来,待你这般好。你却满心只惦记着拿住我的把柄去跟你哥哥告密?小没良心的!”
“哼,谁让你自己行事不小心,被我抓到了。从前,哥哥可从没让我跟它照过面。”
至于水溶不是不让,而是林岚玉恰好没遇到过,毕竟水溶都是忙完了之后,特意把时间留出来给自家妹妹的,就不用解释了。
卫文清闻言只是笑,也不跟林岚玉较真儿。“行行行,好好好,那记得届时你哥哥给你的奖励,也分我一些,毕竟这可都是拿我换来的。”
两人闲话两句,便将话说回了正事儿上。
林岚玉没问卫文清借着这次动乱,都做了些什么,是否有什么关键性的收获。
卫文清也不曾多言。
只细说了昨日宫中发生的事。
昨日并非大朝会,加之太上皇头天夜里刚刚殡天,即便绝大部分人都早有准备,一时大家也有些慌乱。
是而早朝前半段,本就有些闹哄哄的,有关太上皇的后事,以及后宫那些太妃们的安置等等问题,吵吵闹闹成一团。
偏就在这个时候,上朝上到一半的忠宁王与忠勇王,就那么突然反了!
原本如卫文清这样的小角色,按理应是不知道朝堂之内发生了什么的。
可忠宁王与忠勇王两人本就是仓促联手,又各怀鬼胎。
哪怕说好了先齐心协力拿下皇帝,而后再各凭本事,却也不妨碍两人各怀鬼胎,各有手段。
加之翰林院这地方虽在宫门外,且比起六部衙门,翰林院这地方平日里当真是个耗子都不乐意光顾的清水衙门。
可翰林院的地位特殊,尤其是这两兄弟虽说打着太上皇死的蹊跷,他们是为太上皇“大义灭亲”的旗号。
但篡位就是篡位,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若是篡位之后,连传位诏书都没人帮他们拟,甚至说不得还有人对他们口诛笔伐,那就更是得位不正,甚至遗臭万年。
是而兄弟两个不仅在一开始就要控制住宫内,连带着如六部和翰林院这等重要的地方,也没放过。
也就是水溶跟林岚玉都没少在宫内走动,甚至借着上次“搜宫”的机会,水溶还亲自又走了一遍各处。
卫文清才能轻易的早在月前就已经拿到了各个衙门的位置地图,乃至宫里侍卫们的巡逻习惯。
在察觉到外头骚乱起来的时候,卫文清便第一时间找机会隐匿起来。
兼之这二人虽派人盯着翰林院,可到底没将翰林院内这群文弱书生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不管是翰林院还是御史台,里面的人都是一群只会耍嘴皮子的弱鸡。
派一些人将这里拿下,把人都盯着就行了。
他们的人手到底有限,大部分自然还是要放在宫里。
只有成功将皇帝拿下,连带着那群大臣们也都老实听话,再将临时的合作对象也给拿下,自己才有机会抢到皇位。
当然,若是有机会,那最好能一箭双雕,让自己身边的“好兄弟”跟皇帝火拼一番,两败俱伤之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但不管是怎么个赢法,手上的实力更强点,总归是没毛病的。
是而卫文清从翰林院溜出来并不难,混进他心心念念的大理寺,也不过稍稍费了些功夫罢了。
反倒是宫里,这一天一夜,实在精彩。
林岚玉并不惊诧这次宫变,忠宁王与忠勇王两人会选择联手。
先搞定皇帝,再各凭本事。
她只是惊诧这两人哪怕联手,最后也没能从皇帝手中撕下一大块儿肉来。
“那忠宁王不是素来最擅谋算?还有忠勇王,铁矿都开采了,武器与甲胄都打造了不知凡几……如今怎么这么不堪一击?”
拉胯,属实拉胯!
简直太令人失望了!
“也不算,陛下也受了极重的伤。”瞧着林岚玉一脸又鄙夷又失望的小模样,卫文清不仅不觉得大逆不道,甚至还有些想笑。
这对兄妹,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对皇帝那家人不喜。
听闻皇帝当真受伤,甚至正是因为皇帝受伤颇为严重,今日才脱离危险,他们这些知道些消息的大臣们才会全部都被扣下,直到今日皇帝醒了,他们才被放回来,林岚玉没忍住咧了咧嘴。
没有笑出声来,已经是她对皇权最大的敬畏。
该!
让这家伙天天算计来算计去!
明知道忠宁王跟忠勇王二人心怀鬼胎,可就为了“利益最大化”,硬是不早些处理,非要等着这二人自己狗急跳墙。
一点儿不把宫变内斗一场,需要拿多少普通将士与侍卫们的命来填当做一回事儿。
说什么他身为皇帝,不也一样以身犯险?
既然如此,也让他尝尝受伤乃至一不小心可能就要真的殒命的滋味儿。
林岚玉一脸的嫉恶如仇,甚至难得这般怒气冲天。
一旁的卫文清想到自己探听到的消息,不禁冷笑。
“听闻陛下这次伤的很重,虽说如今已经苏醒,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候,但想要恢复,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且即便是恢复了,身体机能也几乎不可能恢复到从前。
也就是说,这伤极重,重到了会影响到皇帝寿数的地步。
某种程度上来说,怎么不算是“前人栽树呢?”
就是不知道这能够“乘凉”的后人,最终又是哪一位了。
毕竟,就像忠勇王不喜欢结发妻子留下的儿子,反倒对续娶的娇妻所生的幼子千娇百宠。
为此甚至不惜给自己的亡妻泼上好大一盆脏水,逼走嫡长子,留下个来历不明的假女儿一般。
皇帝最喜欢的儿子,也并非太子。
想到前些日子已被忠勇王从皇家玉蝶中除名,而今早已远离京城,行踪不明的那位堂兄,林岚玉眨眼。
“这般说来,我那位堂兄也算是侥幸逃过一劫?”
“倒也未必。”卫文清微微摇头,“当今不傻。”
他们都能看得出来的布局,没道理隐忍且极擅谋略的皇帝会看不出来。
当初之所以顺势放前忠勇王世子水宏远,哦,不,如今已经改姓赵宏远的那孩子离开。
未尝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忠勇王人如其名,虽心机不如兄弟,可其武力值极高,在封地上也豢养了不少侍卫,与封地内的武将私交似乎也不错……”
所以,说不得皇帝就是在用赵宏远这个已经被忠勇王亲手摘掉了世子之名的侄子,在钓鱼。
就是不知会不会有鱼儿上钩了。
“无妨,左右都是皇帝要头疼的事儿。”
比起这个,卫文清还是觉得另一件事,更有意思些。“先前不是好奇那铁矿背后的主事,究竟是忠勇王,还是大皇子母族么?”
“怎么,卫大哥如今得了消息?”林岚玉虽然好奇,但那也是因为觉得这事儿与忠勇王等人谋逆之事息息相关。
可如今这场谋逆都已经尘埃落定,忠勇王和忠宁王二人一个脑袋搬家,一个喜提天牢至尊席位,她对这事儿,还当真没有那么深的好奇心了。
除非……
“难道这幕后之人,是打着忠勇王的旗号,实则另有其主?”
林岚玉惊诧。
“岚玉果真一如既往的聪慧异常,为兄甚是欣慰。”卫文清一脸赞赏。
林岚玉:……
你们古人真会玩儿,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大皇子其母族财力雄厚,然朝堂之上却并不能给大皇子提供太多助力。二皇子母族不显,却因其母妃乃是当年陛下亲自求娶的侧妃,一直深受皇恩。太子虽最名正言顺,实则却因着皇后娘家日渐势大,并不受当今喜爱……”
简而言之,虽说皇帝这一代的皇权之争看似已经落幕。
但下一代皇子们之间的争斗,却也已初具其势,紧随其后。
甚至皇子们的母族,亦早已入局。
从前不过是因着皇子们年岁还小,皇帝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们才一个个沉寂着,甚至安分的围绕在皇帝周围,在太上皇与皇帝和诸王爷们的争夺中,做一个忠诚的保皇党。
可如今一朝皇帝身受重伤,甚至危及性命,谁也说不好皇帝还有多少寿元。
可不就给了他们这些暗中早已蠢蠢欲动的人迸发野心的契机?
说不得用不上多少年,便又是一轮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热闹场面。
林岚玉无语了一会儿,却突然似想到了什么似的,陡然一惊。
“你确定那皇帝是真的身受重伤,不是演的?”
卫文清这下倒是真惊诧了。
赞赏的看着林岚玉。“若日后有机会,岚玉来给我做个小师妹如何?”
林岚玉:?
什么鬼东西?
我们不是在讨论事关重大的机密吗?这是一句话给我干哪来了?
卫文清却心情极好的样子。“当今确实深受重伤,此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但……”
究竟是不是真的昏迷了一整夜,今日才醒。
又是不是真的伤到了根本,直接影响寿元的那种。
“谁知道呢?”
这事儿怕是也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了。
林岚玉撇嘴。“我就说祸害遗千年。”
这皇帝那么心机深沉又能演的一个人,明知道他那两个兄弟野心勃勃,甚至为了限制住这两人,费劲了心思才将人打包回京,搁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若是这种情况下,还能当真这般轻易的就被人给捅个半死,她才要怀疑这宫中当真是个草台班子了。
可想着想着,林岚玉又不禁生出新的怀疑。
“所以,那郑新怡当初,为何能那般轻易的就将我绑走?”
她哥哥不知道也就算了,毕竟她哥在宫中眼线有限,谁能想到那郑新怡疯成那个样子,那吴太妃更是比亲妈都宠。
可皇帝跟皇后这两人呢?
卫文清这次却只是看着林岚玉,没有给予明确的回应。
也不知道是当真不好说,还是怕林岚玉愤怒过头。
只是卫文清自己也不是什么十分大度的性子,见林岚玉气咻咻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十分认真的开口建议。
“若当真生气,便好生记下。咱们年轻又健康,日后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强,那人却只会越来越老。日后……总有机会报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