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笑道:“母亲这话说的,虽说古有名言,毕竟那赵国基一家子也是个勤谨的,善持家再通晓经营,什么家底攒不出来呢。”
贾母笑道:“我刚刚不过是玩笑罢了,可不要与环哥儿说起才是。”
贾政笑道:“母亲放心,儿子自是省得。”
遂与贾母接着说道:“咱们这园子只算比他们的多一半,加一倍算,一年就有四百银子的利息。况他们是专门包了去,与咱们又不一样了。咱们只在园子里所有的老妈妈中,拣出几个本分老诚,能知园圃事的,派准她们收拾料理。一则园子有专定之人修理花木,自然一年好似一年的,也不用临时忙乱。二则也不至作践,白辜负了东西。三则亦可以省了这些花儿匠、山子匠并打扫人等的工费。四则也能够赚些家用银子。倒不说现在的年限了,就是平时的年限,十两银子一亩田地,四百两银子就可置四十亩田地了,也是一笔进项,不说多少,只说聊胜于无罢了。”
贾母初听是难过的,见贾政说的认真,倒也频频点头,应道:“不如这样,我与你提个建议,看看你觉得怎样。”
贾政急忙说道:“母亲但讲无妨。”
贾母笑道:“倒不是什么真知灼见,不过就是我的一点糊涂想头,你只做一听吧,若是不合适,也不必执着,只当耳边风吧。”
随后接着说道:“这铺子的经营和府里的经营是要分得开的。”
贾政连连点头称是,贾母看了他一眼接着笑道:“你看,园子里的花草都是有人帮着打理收拾的,这笔月例银子是府里出的,与铺子是无干的。那铺子的经营得当与否也与府里是无干的。故此我这个老背晦的私底下窃想,不如就估个价钱,倒不说揪扯多少,总是自家的买卖,可也不能够白白送了铺子里面,譬如说今年的花草估了四百两,入了府里的账,铺子接了花草,自己经营,就是卖出几千两上万两也是他的本事,府里的账府里算,铺子的账铺子算,各自负责各自的账本,免得两相埋怨,生了嫌隙,你觉得怎样。”
贾政心中豁然开朗,笑道:“母亲说的果然很对,只当铺子专门包了一样。”
贾母笑道:“还有呢,给园子收拾料理的妈妈也都劳苦了,平日该赏赐的也该赏赐才是,不要叫她们寒了心才是。”
贾政点头笑道:“这是一定的,譬如说各房的花草供给该给的也该供上,余下的再包出去。”
贾母笑道:“这话很是,胭脂铺子单只是花草制出来的,譬如说咱们园子的池塘里还有鱼虾,那片地上还种着竹子,竹笋也是个卖钱的物件,又有别的赏物,倒是与胭脂铺子不衬了。”
贾政笑道:“还是交了胭脂铺子总包了去,或者他们自己卖与别处就是了。”
贾母点头说道:“倒是了。”
贾政与贾母聊了一气,见贾母疲乏,也就告罪退下了。
不过一会儿,宝玉宝钗过来请安,贾母与宝钗笑道:“你家老爷弄了一个大阵仗,只说要将咱们的园子包了出去,给那些花草找个买主托出去,你们意下如何。”
宝钗早有此意,听了赶紧笑道:“善哉善哉,老爷做的极是,不论一年包出多少银子,总是有个几百银子的进项,一年几百,三年上千,三年之内无饥馑矣!”
贾母笑道:“果然我的宝丫头也说好,可见你家老爷是正干了,往年倒是不见他这么勤谨,庶务也不见这么精通,可是如今倒叫我刮目相看起来,想必是后面有个军师帮着指点。”
宝钗心有灵犀的跟着贾母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唯独宝玉坐在那里恼道:“老爷也是了,做什么好么央儿的要将园子里的东西都包了出去,出嘴动辄就是银钱,咱们终究也是不缺那几个银子,平白的叫人笑话。”
宝钗看了宝玉一眼,笑道:“真真膏粱纨绔之谈。虽是公门公子不理商事,但二爷也是博览群书的,竟没看见朱夫子有一篇《不自弃》文不成?”
宝玉摇头笑道:“虽也看过,那不过是勉人自励,虚比浮词,哪里都真有的?”
宝钗说道:“朱子都有虚比浮词?那句句都是有的。二爷才念了这些年的书,就把朱子都看虚浮了。您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越发把孔子也看虚了!”
宝玉笑道:“原来宝姐姐是这样一个通人,竟没看见《姬子》书?当日姬子有云:‘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
宝钗笑道:“底下一句呢?”
宝玉笑道:“如今只断章取意。念出底下一句,我自己骂我自己不成?”
宝钗笑道:“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难为你是个聪敏人,这些正事,大节目事竟没经历,也可惜迟了。”
贾母听了只是不懂,遂笑道:“我是不懂学问的,叫了你们过来问事,不说正事,你们且对讲学问!”
宝玉站起来笑道:“学问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发作高一层了。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市俗去了。”
贾母笑道:“可见娶宝丫头是娶对了,连带着我的宝玉也是通透了许多,你如今也是长大成人,待过几个月就要做父亲了,外面的事情该帮衬你父亲就帮衬些个,二老爷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再过个几年也想坐在家里过个含饴弄孙的日子,且太劳累与身体也是不好的,毕竟他已经年纪不小了,哪里能够和年轻人比呢。”
宝玉听了贾母这话,心里顿时变扭起来,本就不愿意经营庶务,三两句的话也变动不过来宝玉的心意,不是贾母说话,只怕宝玉当时就要抬起脚来走路,又哪里等的到贾母说到现在呢。
宝钗见宝玉这般不适意,心里暗暗叹气,如今宝玉也是二十上下的人了,且还这样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