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心里也是忧虑无比,如今她还在贾府支撑着,只为了宝玉的好日子,若是将来她一发子不在了,又叫宝玉靠哪个去,见宝钗低了头在那里默默无语,只得轻叹一口气,与宝钗笑道:“也是苦了你了,怀着这么重的身子只是替家里操着心,我都看在眼里的。”
宝钗眼圈一红,险险的落下泪来,还是借着鸳鸯倒茶的时候,硬生生的忍住了。
宝玉不知事,只是与贾母撒娇道:“如今府里是越发的不像话了,日常吃用的红粳米也是不给供应了,只说没这个分例,孙儿已经连着吃了几日的白粳米了。”
话到这里,宝钗急忙制止宝玉说道:“二爷又痴了,如今府外正闹着饥荒,就是白粳米也是老爷和三爷好不容易从府外买来的,别的世家且争破头买不到呢,又少花了银子,更何况红粳米了,平日里拿银子也是买不到的,况且现在这个时候。咱们该当时时感念天恩才是。”
宝玉笑道:“姐姐这话可是痴了,凭管怎么,难道府里就少了咱们的份么。”
宝钗听了如鲠在喉,正要劝说,就听贾母笑道:“不管如何,府里俭省些也好过奢靡浪费,长长久久的过日子不好么,倒叫硬撑着在那里等着架子倒了。如今咱们府里进账少出项多,真真公中赔的没处说去了,你媳妇是管这个的,你下去细细问问,看看我说的究竟是对也不对。既是现在二老爷有了俭省的法子,咱们自该跟着拥护才是,没得打了你父亲的脸面,当心你父亲捶你。”
宝玉笑道:“我父亲再不打我了,自孙儿考了童生回来,当真父亲没有再说过我一个字的,平日里请安的时候,也是轻轻揭过,必不再问学业了,也不嗔着我惹事,果真慈爱的紧。”
贾母听了心头一紧,面上却是笑道:“原来你父亲是个慈父了,可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要做父亲了,有些个体面是要给的,不能像先前那样顾头不顾尾的乱骂一通了。”
宝玉笑道:“老太太说的极是,孙儿也是这样想的。”
宝钗在一旁苦涩的笑着,见宝玉笑的开心,知道他心口合一,不由得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遂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肚子,待孩子下生,必不能够似他的父亲这般游戏了。
贾母看了一眼笑得没心没肺的宝玉,轻叹了一口气,遂笑道:“宝丫头没事就与我捡捡佛豆,积积福德也是好的。”
宝钗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遂赶紧起身笑道:“难得老太太有兴致。”
宝玉告了罪退下了,贾母与宝钗边念佛号边捡着佛豆,一时捡了半笸箩,鸳鸯收了下去。
贾母吩咐下人上饭,笑道:“快些吃了,咱们再捡。”
宝钗本是要起来服侍贾母用饭的,贾母笑道:“你大着肚子我且要立你的规矩么,坐下吧,鸳鸯她们平时就服侍的我很好,你也尝尝我这里的菜合不合口味。”
宝钗笑道:“老太太又说笑了,本就是一个厨房的饭菜。”
见贾母坚持,也就坐下来吃了。
贾母今日还是要的红稻米粥,吩咐鸳鸯先给宝钗盛了一碗:“其实如今府里还有些个细米的,我叫厨房也给你备着些,不知这几日可曾吃了。”
宝钗只是不敢,起身笑道:“坐在这里生受也就罪过了,万万不敢逾越了老太太。”
贾母笑道:“在我这里不必这么多的规矩,小孩子家家说说笑笑的多好,平白无故的闹着神神鬼鬼的做什么。”
宝钗只得坐下,盛着粥慢慢的吃着。
贾母叫鸳鸯道:“鸳鸯,那糟的鹅掌夹一点给你二奶奶吃。”
鸳鸯笑着依言行事,因说道:“二奶奶尝尝这鹅掌。”
宝钗笑着尝了一口,倒是记起了自己在娘家的时光,遂不由得红了眼圈儿,说道:“倒是和我娘家的做法差不多呢,只是味重些。”
贾母笑道:“姨太太家里的鹅掌鸭信是有名的好吃,那次我有幸吃过一次,果真是回味无穷。”
宝钗笑道:“老太太喜欢吃,我叫人传了信去,告诉母亲再送些过来。”
贾母笑道:“可谓是女生外道了,既是嫁了这里做了媳妇,就心眼子往这里偏了,叫亲家知道,不说你这个做女儿的是泼出去的水,倒是嗔着我这个做祖母撺唆着你们做小辈的和亲家要东西了。”
宝钗羞红了脸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孝顺长辈是应该的,况又不是什么大物件,不过就是个小东西罢了,何至于此。”
贾母大笑:“不过是与你玩笑罢了,不必着急。”
宝钗低眉一笑,贾母见她高兴,遂将话头引了过来:“二奶奶这段日子吃睡可还好?怀身子也有段日子了,日日为你担心的紧。”
宝钗笑道:“有劳老太太牵挂着,孙媳这段日子自吃了老太太送过去的红稻米粥和炸鹌鹑之后,倒像是开了胃口一般,什么也能够吃的下去了,食胃也比先前大了许多,有时候倒是不敢吃了,只怕吃胖了衣裳穿不上。”
贾母笑道:“这就是好,吃的多了可是好事,自是我那重孙要吃,凭管什么有这个重要呢,衣裳不合适了只管去裁了再做新的,咱们家里如今虽说公中亏空,也不至于连件衣裳也做不起。宝丫头若是要吃什么,只管和厨房去要,这又值什么的,只为了你肚子里的也该如此。”
宝钗笑道:“老太太慈爱,孙媳听住了。”
贾母笑道:“这就是了,我留你下来,不过是为了与你说一件事。”
宝钗立刻竖起耳朵听了起来,贾母看了她一眼,继续笑道:“宝丫头也是知道的,当初那金钏儿被你婆婆逐了出去,也是刚烈的性子,遂投了井自尽,本就是个可怜女子,那白老媳妇一家也是哭的可怜,我就答应了她家,只说待宝玉成人,允了那玉钏儿做姨娘,如今你又怀了身孕,服侍不得宝玉,不知宝丫头你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