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昇只是默默抱着她,伊恩说他忘记了很多,确实。
可是很明显,伊恩还是有事情骗了自己。
诅咒的事是真,他们有感情是真。
但是他忘了,伊恩记得。妹妹忘了,伊恩记得。
他和伊恩不一样,伊恩拥有更多的记忆,所以是伊恩的诅咒。
那他算什么呢?
他故意任凭鲜血流淌,让妹妹心疼,她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在自己身上治疗。
要是再一次忘了怎么办?
他会忘记,伊恩会记得。他嫉妒,嫉妒另外一个自己,为什么每次接受失去记忆的是他,他恨,当然恨,伊恩比他更加记得她。
她被精神世界的寒冷困扰,精神匮乏,身体真差啊,一天不如一天。
她看样子是不是快要死遁了,要是就这样睡着也不错。
只是,她艰难抬了抬眼皮,却见那双宝蓝色眼眸如同沁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温柔地望着她。
手指无奈揉揉他的眼尾,在他的那颗泪痣部分,格外泛了绯红。真是漂亮动人,怪不得每次见到都会觉得很开心熟悉。
像虚无缥缈的雾,抓不住。
这个世界的破规则真麻烦,她在闭上眼睛前最后这样想。
“埃弗里特。”
“嗯?”
“喊你名字了。”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那双宝蓝色的眼眸在发着光,复杂的花纹在里面转动,落下的一颗粉色珍珠垂到水底。
在她胸前有一颗吊坠,在同样发出粉色迷幻的温润光泽。
是的,他回来了,珍珠在暗示他的回归。
可是诅咒不受控制,规则令人讨厌。
她的名字纹在了腹部的疤痕上,是“雨”。在接触到海水的时候,会发出淡淡的荧蓝色,和四周的颜色一样,不会轻易被发现。
他的妹妹,他的幺儿。
他不会忘记,每次都会好奇,他干嘛要把妹妹的字刻身上。
好奇是他有记忆的开始。
到后来,去翻过去的文字,记得越多,就越害怕,越要克制。
这次还可以继续忍耐,他没有爱她,对,一定是这样。必须扰乱秩序,所以他会记得她。
妹妹,千万不要爱上其他人,我会恨你。
*
“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胡九思一把抱住自己,哭的稀里哗啦的。
“池先生出了意外,小雨你不要太伤心了,节哀顺变。”
什么节哀顺变,哪门子她太伤心了?
她听懂朋友的话外之音,要是她哥哥真的出了事,额,该装还是要装的。毕竟昨天的怀抱,总不能是她的一场梦吧,她也不好太过于正常。
“九思。”
她连忙装模作样地抱着九思,立马一副声泪俱下的样子。
“呜呜呜。”
这演技应该没问题了吧。
她打开自己的光脑,果然,弹出来的第一条就是关于哥哥身死的消息。联邦爆炸,池昇先生遇难。烧焦的男尸,嗯,是挺像的,看不清面孔。
她哥哥究竟在演什么把戏。
身死,但是强受重伤,还要来找她一眼,哥哥是怕自己担心吗。
金眸亮起所造成的隔绝之感仍然萦绕在自己的脑海里,她的心脏有着上下晃荡的失落感。
海岸的外面发生了什么,是联邦的把戏,还是帝国的报复,她统统不清楚。
在这样人人自危的局面里,她难得放松地笑了笑,这意味着她快要离开这里。
离开。
低垂下自己的眼帘,望向自己的手心,往下的手腕处有一道很浅的细线。
世界缤纷绚烂,而她的归属却是不知道未来的玩笑话。要是世上真的有重来一说,那么很多遗憾也会由此收场。
可对于她本人来说,家庭上的小缺憾并不影响,朋友之间偶尔可以出去小酌一杯,工作环境上还很和睦。她所贪恋的人世间的温暖,想要回去的目的越发强烈。
只是某一瞬间会想到,一个年少与自己相熟的故人,在一次阴差阳错的祸患中,他离开世间。
生活的节奏过快,那双眸子很快就被自己遗忘在回忆的角落里,多年不再拾起。
“九思,外面怎么样了?”
房间终于是恢复了安静,她询问着。
胡九思冷了眸色,支支吾吾不愿言说,
“小雨,真正的疫病来了。”
比起普通的秋冬传染,更加令人记忆深刻的是占三地之变的第一年冬天,兽神像是要惩罚造成动荡的兽人,疫病来袭,在黑土的教科书上,有着好听的名字——冰雕。
顾名思义,全身冻僵成为一座冰雕,极易破碎,依靠呼吸传播,传染性极强。
但是当年有池昇在,大海的王,他求到了北南角的瀑布上,此时万里冰封。
他以自身鱼尾血祭,腹部贯穿,引用整个黑土上的阳气,以北南角瀑布为载体。
瀑布水流落下,哗啦声响,这才天气回暖,春天提前来临了一个月,十分奇迹地,没有兽人死亡。
只是那些冰雕,在阳光下慢慢融化成流水,流淌在黑土上的每一处角落。
冰雕结束了,他们活过来了。
久远的记忆结束,她一直想不起来自己那时在哪里。她似乎被送了出去,不在哥哥身边。
他独自守着被兽神抛弃的黑土。
“小雨,我们晚上就离开吧。你也不希望家里担心吧?”
“我,不希望。”
她缓慢吐出这句话,确实是怕死,她死过一次,在命运的重新选择下,她在分叉口直挺挺站着。
这里还有邢省,有二钟,有姆妈。
还有好多好多在等着她回去,这里只是海岸,与她无关紧要的地区,她理当回家。
“九思,我们还有下午不是吗?”
她接着说着,结果眼睁睁看着九思把自己打晕,准确来说,她给了自己一管药剂。
眼里带着不可置信的诧异,她疲倦地闭上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