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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火玉玺是一件强大的法宝。

但桑天子根本没有试过它的威力,便决定为了其中的金乌灵性毁掉它。

毁掉的过程像收废品一样,囫囵吞枣地把它收进蛟龙珠中,交给金乌本身,从内部去消化它。巨大的压力下,紫火玉玺爆发出炽烈的暗紫色火焰,轰然间,把那蛟龙珠变成一片火海,就连蛟龙珠都要被烧坏似的。

桑天子意识急转,将火引入元婴。

炼化时,他下意识地运转八九玄功。

第三转的八九玄功,已经颇具威力,而对桑天子来说,最大的收益是控制。修炼了八九玄功的元婴,更便于操控。

如今火焰引入其中,如同渡劫。

火焰中的灵气在元婴之身上乱窜,被八九玄功引动,改变元婴结构。

溢散出来的一点点力量,融化了精金风铜。而融化之后的精金风铜,无法在传输灵气,变成坚硬的块状金属——这对元婴是一种伤害!

这跟天降雷劫还有些不同。

“火,火可以克金,这元婴惧火。”

但他随即想到两个克制之法:

其一,用元婴血肉的力量化解那纯粹的、炙热的火的力量。

其二,一力降十慧。只要金属足够多,再大的火焰也无法撼动它!

八九玄功在一声凄厉的鸟鸣中完成突破,在烈火中得以巩固。第四转,他感觉到元婴中有股圆满的力量,使他满足。

但他下一刻又叹息不止——

元婴用各种取巧之法变得强大,可他的本体被比较得越发虚弱。

这半年来,才完成了第二转。

甚至有一种带不动的感觉……

呃,这个资质,真的有点不乐观!

他对自己的天分略感失望。

但他可能弄错了比较对象。跟那夺天地造化的元婴比?跟月亮上的嫦娥比?区区凡人之身,怎么比?何况他才二十来岁,精神力和理论储备都不足,甚至一些常识都不知道,又是巫人之身,根本没法比。

不过若跟人族修士比——呃,好像没正经人修炼此功。

杨戬不能算,他不是正经人。

作为玉皇大帝的外甥,拜师玉鼎真人,又被元始天尊特殊照顾,封神之战时就达到了太乙金仙的高度,那才几岁?袁洪白猿精得道,也修了八九玄功,封神之战中与杨戬不相上下,两个家伙又相差了多少岁?

可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参考对象。

不能比较,桑天子偏要比较:与人相比,只觉得自己资质寒酸。

没有绝佳资质,只好勤能补拙。他严肃地对待自己的修行。从元婴的进步中总结经验,以求将来用到自己的本体上。

功夫不长,紫火玉玺萎靡不振。

一片淡如萤火的微光中,一只模糊的鸟的影子,在紫火玉玺中翻飞一会。因难以忍受玉玺的束缚,撞击玉玺内壁。好像撞疼了似的,发出一两声悲鸣,却锲而不舍。正此时,蛟龙珠中的金乌闻声冲向玉玺,身上也发出奇异的火焰,从外向里地融化玉玺。内外呼应的场景,犹如似箭的归心……

外面焦急,里面盘旋,内外呼应。

因预感到不久后的一幕激动人心,桑天子把日月宝镜移到蛟龙珠中。真身没有跟过来——他担心金乌身上再次发出那没心没肺的火焰,烧坏了他自个!

嫦娥果然很激动,只是她在广寒宫待太久,激动也是淡淡的。

她说:“蝴蝶破茧,凤凰涅盘,不过此刻。阳春白雪,高山流水,难描音声。”

桑天子总结道:“这也是涅盘。”

嫦娥说:“凤凰一族真让人羡慕,哪怕死了,也有再生的盼头。当神仙最怕的就是失去希望,我以往活得很奇怪,最近才有所不同。”

桑天子说:“大概是物极必反,静极思动……”

他刻意忽略他自己的存在。

和她相处的越久,他越能从她的美貌中挣脱出来,但又深陷她的品性之中。但他又深深地明白,她只能做朋友——她也不可能再嫁。因为她不想把自己变成神仙争抢的玩物。否则上至玉皇大帝,下至西方佛陀,任她挑选。

桑天子自问还比不上那些仙佛。

他也喜欢她的自爱与坚持,不想为了自己的欲望破坏它!

还有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机会。如果有机会,前面的那所有的理由都拦不住他。没有人能在嫦娥面前坐怀不乱,他也是!

她把他当成可差遣的朋友。

他也愿意为她差遣……

暂时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胡思乱想的时候,金乌将紫火玉玺融化出一个孔,金乌从里面钻出来,半空中追逐盘旋一会儿,融在一起——有一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错觉,好像世间的一切拦阻,都可以被热情的火焰融化。

这样想却是让人开心一些。

嫦娥没那些心思,说:“又找到一个,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两次都很巧,刚好找对地方。”

“可见金乌复生是顺天应时。”

顺天应时?真是一句奇怪的话。听起来嫦娥更像修道之人。随即又想,“她或许一直修道呢,在那广寒宫,做最有名的隐士。”

这全是胡思乱想——之后,他晃晃脑袋,把注意力从金乌身上转移开,转移到选择性震动的长箫上面。他想知道长箫震动的具体因素,是不是他猜测的那样,跟金乌有关。于是他走了一趟安玲国皇城。

长箫很安静,告诉了他答案:

是金乌引起了长箫的颤动。

那么问题来了,“长箫怎么落到良平狗贼手里?他为何将此宝挂在墙上?”

大张旗鼓地去问,等同于暴露自己的法宝,不妥。

他琢磨片刻,瞄了眼日月宝镜。

也许从嫦娥那能问出联系。

毕竟这月桂生长在九天上的月亮之上,是嫦娥家独有的树种,她若是不知道,追究再多也没辙——既如此,那就不着急了。

“改天慢慢问,我先换个角度。”

这长箫他已初步炼化。但和别的先天灵宝一样,他实力不足,不能全部炼化。因紫火玉玺烧的火,他的实力有所增长。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把先天灵宝炼化一遍——有时不那么刻意,游戏一样,顺带炼化了。

就像这日,他在半路边走边玩,炼化这奇异的长箫。

一滴在其中酝酿许久的血,因着无意的契机跳出来——触到元婴,他才莫名地一颤,一下子沉浸到无边的喜悦之中。

“谁的血?”他毫无线索。

“好像挺普通的。”他只道是平常。

“但又不普通。”他发现异常。

那滴血,游走于元婴各处,好像磁铁游走于铁屑之中,制造着他看不懂的变化。他运转八九玄功的功法,“咔嚓”一声,好像玻璃破碎一般,坚固到无法计算的元婴之身,扭曲重组起来。那过程快得,他根本止不住。

他感觉自己撞进了黑洞之中。

他太弱了,在那滴血面前。

玄龟也太弱了,在那滴血面前。

他不禁想,“我这一直以来的修行,难道都是假的?”

在这滴血面前,修行成空。

他对这未知的力量感到恐惧。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便是那水火葫芦,他跳了进去,跳到树妖之间,以防万一需要它。

但这滴血不同往常,它不需要力量,也不与别的血液融合。

就好像一个路人,一个扫地僧……

“咔嚓,咔嚓”,八九玄功第四转告破;“咔嚓,咔嚓”,第五转也告破;“咔嚓,咔嚓”,那遥不可及的第六转告破。那滴血忽然间消失了——可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本体一颤,感受到大恐惧,大喜悦。

恐惧和喜悦同时而来,如万马奔腾。那滴血来到他本体里。

好像回家一样,它兜兜转转。

在经脉里走,经脉变了形色;在血液里走,血液灵力暴增;在五脏六腑中走,五脏六腑也生了变化;在骨肉中走,骨肉也生出变化。

如春风拂过,万物焕发生机。

桑天子对它没一点办法,只能安慰似的修炼八九玄功。

之前无法撼动的关卡,眨眼间告破,三转,四转,五转,六转……就在他全身扭曲之时,八九玄功已来到第七转的关口。

这不是在修行,这是传功!

天之至私,用之至公——八九玄功的变化,使得桑天子的实力飙升,于是引动那天劫之气。天劫汇聚处,出现一个阴沉的黑色深坑,犹如人的眼睛。那滴血一滞,片刻后,往桑天子身体深处一钻,再也找不见痕迹。

太上老君察觉到痕迹。

因为那滴血路过之时,抹去了他在金刚镯上的痕迹。

于是他也算不到血液的去向。

因他不知东皇钟去向,故而并不在意。只道女娲因为金乌复生之事,要占了这颗棋子。他奉行无为之道,淡然一笑。

而通天教主也察觉到痕迹。

因为那滴血落在了东皇钟上,铺展成道,在那口钟里探索感悟起来。于是触动了封存在其中的截教气运,触动通天的布置。

混沌中,通天教主忽的睁眼,杀气腾腾地念叨,“好能耐!”

好在不是让他忧虑的圣人。

既有一滴血留下,发生在桑天子身上的一切,再也瞒不过女娲的耳目。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逃不出圣人一算。

桑天子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感受到了那天劫之力,压抑不住,正为此着急呢。“咔啦啦”,惊雷劈头击下,他盘坐的草地,转瞬化成一片焦土。

不知是幸运还是时候到了,没有被那血冲破的第七转,被雷打破了。

他不可思议地完成关键的转化。

八九玄功,是调理精气神到最适合修行的状态的神奇功法。修成之后,阴阳调和变化,每个人都不一样。像杨戬,修了八九玄功,修出了纯阳之体;像袁洪,修了八九玄功,血脉返祖,一个白猿精,修出通臂猿猴的血脉。

桑天子坐火箭似的冲到第七转,只剩两个关卡便到尽头,精气神自然有变。

可他修炼是因为那滴血带动,他在诸多变化中,无法感受玄功的巧妙。只觉得浑身通透,一切都跟之前不太一样。就连那灭世般的雷劫,打在他身上,转眼间被他炼化进奇经八脉,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并无不适。一劫一劫的雷打下来,竟像是助他巩固修为一般,化成灵气,滋补着饥渴的血肉。

第二次渡劫,他已是合体期修士。

他自己还恍然着,不觉得他真有那么强,整天想他修行中有诸多不解。

“这样就修到合体期了?”

他暗生疑问,疑心重重!

他之前修到炼虚期,渡了三九雷劫。

如今到合体期,他相信这雷劫至少有五九,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到六九?

合体期修到极致,感受到成仙劫,即为大乘期,一般修士都会等到压抑不住才去渡劫,要渡的劫七九往上。一般都是七九、八九两种,九九雷劫极少,能遇到的大都是魔头,极少能渡过。他就怕将来碰到那九九雷劫!

如果是六九雷劫,那将来……不好说了。十有八九是九九雷劫。

“难道我渡劫还要靠先天灵宝?”

雷劫打完五九之数,阴云汇聚,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六九雷劫十分少见。一般修士在炼虚期、合体期,都碰不到此劫,到了大乘期渡劫期,通常又会超过六九,只渡六九的很少见。

除非,渡六九雷劫就被劈死。

可若是大乘境界,一般情况下,不会倒在六九雷劫之下。

“咔嚓”,六九雷劫第一道雷降下。

桑天子的衣服早被打成飞灰,白里透红的皮肤下,雷电一闪一闪,把身体内部景象映照得一片血色。看起来就像是灯罩罩着的灯,向这个世界投出影子。有人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把它记下,即是可以模仿的修行法。

“这么强的雷,我竟然受得住!”

他相当奇怪,还以为要靠元婴,现在看来,他能撑到尽头。

可他还是小看了六九雷劫。

六九雷劫,一道强过一道,每一道性质不同。前一道是火,后一道是冰,再一道是水,下一道有瑞金之气……全方位考验人。

他心里没底,渡的心惊胆战。但那九道雷劫,终究被他一一化解。只是有多余的力量无法吸收,被导入元婴之中。并未浪费一分一毫。

八九玄功,不愧是八九玄功。

收益如此之大,他因此对那长箫,对那滴血,更好奇了!

他穿好衣服,一改往日低调,问道:“嫦娥,那长箫的来源你可知晓?我从中得了一滴奇怪的血,好像吃九转金丹一般,助我玄功突破。”

嫦娥先问:“突破到几转了?”

“只在片刻之间,便到了第七转。”

“如此神奇?”嫦娥也羡慕道,“那长箫是月桂所化。能斩断月桂者,必是大罗金仙中的高手,甚至是准圣。长箫流落人间,想必有些时日,具体是谁已无法追寻。不过那必是一名大能之血。那血中可承载记忆?”

桑天子说:“可能有,但我若探查,转瞬间便是数月。”

“数月而已,你去查查看。”

“那个,耗费数月,也看不到。”

嫦娥问:“这又是何意?”

“我实力太差,根本探不明白。”

“哪样啊,那你就糊涂着吧。”

“不光我糊涂,你不好奇吗?”

“我不好奇。”嫦娥很干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我只需管好自己。”

“真没想到,你竟然信命。”

“我不能不信命。”嫦娥感慨道,“命是世上最不可捉摸的东西,比气运更难琢磨。你不知道谁把这容颜、这心事、这时间放进你的生命,也不知道你的命给你安排了什么结局。我听说有人见过命运长河,定然壮丽!”

“若有那长河,我定要跳出去。”

“你的志向真大。要跳出去,首先你得先超过你师父。他还没跳脱。”

“这个嘛,咱们以后再说……”

桑天子没跟她说他的雷劫。

她也没问。在她看来,雷劫而已,桑天子好几件法宝,不可能渡不过去。而在桑天子看来,雷劫虽然重大,却只跟他自己有关。

他把日月宝镜收回眼中,扫了一眼元婴,再扫一眼金乌,都好。

然后他越过躲在雷劫外的围观者们,踩着缩地成寸的法门,回了蓝羽城。之前要赶小半天的路,现在花两刻钟便到了。

嫦娥见之,吐槽道:“我还以为你能上点心,出发去下一站呢。”

桑天子说:“正要去,不过临走之前,总得让我收拾收拾东西。我花了钱买的肥遗,总不能不带走?还有那公共花园还没安排好。”

嫦娥说:“接着说。是不是还有小凤,还有那些妻妾,你都要带走……”

“什么呀,我管她们干嘛?”

“连钱你都不放过,何况那钟情于你的女孩。”嫦娥戏谑着,“你不用管我。你也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该娶就娶一个,按照人间的规矩,多找几个小妾没什么。人的寿命大都不长,好些神仙一世一世娶妻纳妾……”

“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吃醋。”桑天子自己都不相信这话,但真有这感觉。

“吃醋?这是什么意思?”

“没啥。”桑天子没有多解释。

“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桑天子说:“反正就是,娶妻在我看来有一种神圣感。我不会像养宠物那样,今天娶这个,明天纳那个,我要娶妻,一定要碰到让我非她不可的人。神仙的寿命很长的,我也不想用近乎永恒的生命去回忆。”

“唉,我便活在回忆之中……”

“其实一个人也能过得很精彩……”

“就你聪明。”嫦娥打断他安慰的话,吐槽这么一句,不再说了。

眼瞅着桑天子关了店,收拾好东西,安排好公共花园的主意,并对白青和小凤即将到来的婚礼表达祝福——他并未为他们停留,提前送给新人结婚的礼物。给白青一把剑、一身铠甲,又把他制作的琴留给小凤。

始于乐,终于乐,他只是一个过客。

他却没想到,也没注意到,他这个过客离开时,两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人群里望他……一个包裹在袍子里,一个藏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