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碗里漂浮着那一大块圆形的东西，林阳顿了顿：“这是什么？”
这个形状，怎么这么像......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猪脑汤，给你补脑的。”
果然！
林阳拿着勺子的手，微微发抖，一想到这个东西是那黏糊糊的脑花，就下不去嘴。
这份来自兄长的爱太过沉重，林阳正在想什么借口能拒绝。
“其实我觉得，以形补形这个说法也不一定是对的......”
林竹正好端着两碗饭出来，闻言，故意道：“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我问过大夫了，大夫说你最近费脑子，喝这个汤正好补补。”
林竹说的倒也不假，不过大夫说的是可以补气，为了让林阳把这碗好不容易得来的汤喝下去，林竹巧妙的换了个字眼。
林阳：“......”
“我跟你说，这个猪脑可是我花了好大力气提回来的，为了它整个猪头我都买了，你可不能浪费了。”
林阳：“......我吃！”
头可断血可流，银子不能浪费！
一想到自家二哥为了给炖这个汤还专门提了个猪头回来，林阳就觉得——脑花算什么？不都说肉嘛！
心理建设做好了后，林阳闭着眼睛把猪脑塞进嘴里。
咦？
林阳睁开眼，这猪脑看着磕碜了些，可入口绵软，因为林竹在汤里加了药材和姜片，吃起来一点也不腥，反而有种入口即化的口感。
林竹期待的看着他：“怎么样？”
林阳老实道：“挺好吃的。”
淡淡的中药材的味道也恰到好处。
林竹舒了口气：“那就好。”
林阳试毒完毕后，林竹也去舀了一碗净汤，除了琥珀色的汤其余什么都没有。
果然味道不错！
林阳看了看自家二哥，又看了看自己碗里剩下的半个猪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感情他二哥刚问他是想着用他来试味道啊！
看到对面小弟幽怨的眼神，林竹丝毫不慌，道：“看我干什么，不是饿了吗？还不快吃。”
迫于兄长的淫威，林阳只能把抱怨咽下去。
林竹不怎么饿，吃了一碗饭就饱了，林阳这几日忌口的东西有点多，都没好好吃饭，正在盛第二碗饭。
林竹在一旁喝着茶水，问道：“这次考试感觉怎么样？”
“应当没问题，是我拿手的文风类型。”
林阳一边扒饭一边道：“二哥，若这次府试我通过了的话，明年二月的院试你就不必跟着一起来了，免得受累。”
他这次府试期间，他二哥独自一人在宣城，又要操劳家事又挂心家里还要分出心思看铺子厂房的账本，一心多用。
林阳觉得他太受累了，尤其 看到徐子华那边，做这些事情的都是他的书童，林阳更是觉得不对劲了。
林竹夹菜的手一顿，道：“你一人我肯定是不放心的。”
林阳调笑道：“那按照二哥的说法，等将来我考举人，考进士的时候，二哥是不是要和我一起上京赶考啊。”
林竹笑骂他：“哟，志向还蛮大的啊，这会儿就想这么远了。”
“要是你真有这本事，二哥别说陪你进京了，我们全家一同陪你也不是问题啊。”
林阳心里熨帖，也说不出什么话反驳。
林竹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林阳渐渐大了，若是考上了秀才势必要参与秋闱的，到时候恐怕会在宣城长住，他孤身一人林竹也不放心，思及林阳的同窗都有书童，林竹也在想，是不是该给林阳也找个书童了。
这样以后陪考的时候，他们也方便些。
就是这人选得好好挑挑，一般书童都是同乡的孩子或者家里的亲戚。
林家村走仕途的人目前这样林阳一个，其余同龄的孩子识字的不多，镇上倒是有识字的，可十来岁的小子都是家里的半个劳力了，去外头寻摸个工作也有几百个铜板的入账，寻常也不会让自家孩子去给人当书童。
若是林阳院试过了就好说，秀才的身份配个书童是正常的，想来不少人家会把家里的小子送上来呢。
毕竟跟一介白身和跟着秀才公到底是不同。
不过提前给林阳把书童找好倒是方便许多，别的不说，府试结束后院试也快了，依着林阳的计划，这几月定是要留在县学的，虽然孙表弟也会时不时去林阳居住的宅子看望，可铺子里也忙。
若是有个书童在，林阳也能有个伴，两人一起居住也方便些，林阳也能抽出更多时间温书。
过了年林阳也才十三岁。
要想在明年的院试考中，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林竹还是懂得，林阳一人在县里，要做饭洗衣，偶尔还去铺子里帮忙，时间的确不太够用。
思及此，林竹大手一挥：“过几日，我去给你物色个书童，你就安心准备院试，其余的不用操心。”
林阳：“......哥，我不是想要书童，我是...”
林竹打断他：“你对明年的院试有多少信心？”
林阳斟酌了下，道：“五分吧。”
府试结果虽没出，林阳心里也有成算的，至于院试......就真的 只有五分，剩下的看运气。
不是林阳妄自菲薄，是他真的没有太多把握，哪怕只有三分他都是要去试试的。
林兰过了年就十五了，童生的姐姐和秀才的姐姐，看上去好像差不多，其实天差地别。
若是侥幸中了，他两个姐姐还有二哥在外旁人也能给几分薄面，所以林阳是一定要去试的。
林竹淡淡道：“既然把握那么低，你怎么还能把时间浪费在别的事情上，还是你觉得，在你洗衣做饭的功夫，你的同窗也在休息？”
这就是在高中的时候，林竹的班主任常说的‘你以为别人在休息，其实别人在刷题’。
林阳忙道：“这些事都费不了什么时间的。”
林竹认真道：“阳哥儿，你自己算算，你平时在家里干活的时间是不是也有一两个时辰，若是有书童在旁边协助，你就安心温书便是，有这个功夫，一天多看一本书都不在话下。”
林竹这话说的夸张了些，也是想让林阳接受这个建议。
“你多看书，中秀才的几率就更高一层，雇一个书童才多少铜板？两三百文就能挑一个了，我记得秀才好像是能免田税的吧？是五十亩还是多少来着，啧啧，咱们家地那么多，要是能免50亩，得省多少钱啊。”
这句话就像红箭正中靶心，让林阳浑身一震。
对啊！
他要是早一年中秀才，家里的赋税就能早免一年！
院试可不是年年都有的，若这次错过了，就要等一年半才到下一次了！
一年半啊！家里的地能产出多少粮食呢！少说也有个十几两的收入了！
林阳小算盘打的噼啪响，当即道：“我要找个书童，二哥，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争取明年就考个秀才回来给你长脸！”
林竹满意的点点头，虽然他实行的是快乐教学，可有些时候，激励的政策还是蛮好用的。
像林阳这样的，跟他算一笔考上秀才的账，他的动力反而会更足。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一个毛头小子了。
吃完饭，林竹让林阳去刷碗，自己去把那泡了一个时辰的猪头又洗了一遍后，用滚水焯了一遍。
焯过水的猪头肉肉质紧实，林竹趁热把里面的骨头和牙齿都拔掉，剩下的都是净肉。
锅里放油姜葱炒香，然后加入八角桂皮香叶等大料，最后加入干辣子和花椒，把焯过水的猪头肉放进去，然后加水没过猪肉，最后放上一勺子豆瓣酱一勺子酱油，闷煮两刻钟后浸泡入味就行。
林竹炒大料的时候，满屋飘香。
连在温书的林阳都频频探头，就差流口水了。
林竹看着他那副馋嘴样，好笑道：“现在还不能吃，要泡一个时辰才入味。”
林阳摸摸肚子，明明刚刚才吃饱的，怎么一闻到这个味道又饿了。
没办法，他二哥手艺太好了，说起来，他们家虽然两个姐姐手艺都好，可大多数菜的做法都是林竹口述的，这样看，林竹才是家里的厨艺大师。
这香味，直接去摆摊就行。
可惜林竹生性懒散，做饭只是业余爱好兼生存手段，何况他现在铺子和厂房的收入也不低，也懒得折腾这个了。
林竹看了看天色，道：“你在家看着柴火，我出去买点东西，明天就回去了，我看宣城不少布料颜色都好看，正好带点回去。”
林阳和林兰个子都长得快，反正孝期已过，正好买点鲜亮的颜色穿穿，也符合他们这个花一般的年纪。
林竹自己也喜欢月白和靛青，镇上染的颜色总感觉没有宣城染坊染的好看，林竹早就想去买了，碍于现在住的地方不大，若是还要塞下几匹布料，就更小了，便想等到回去的时候再买。
林阳拿着书卷，点头：“二哥路上小心。”
林竹去了专门买布料的铺子，挑了一匹鹅黄的细棉布，一匹银白的绢布，又给自己挑了月白和靛青的细棉，想到林阳如今的个头，又给林阳拿了一匹淡青色的。
棉布800文一匹，绢布一两半银子一匹，这几匹布料加起来，就去了小五两银子。
林竹买的东西多，店铺的伙计是可以送货上门的。
这么爽快的客人不多见，掌柜的算账的时候乐呵呵的，林竹见他们柜台下有不少的布头，想到家里桃姐儿还差一件百家被，便开口索要了过来。
布头不值钱，都是铺子里绣娘裁衣服时剩下的边角料，有些客人专门拿来给衣服打补丁的，一文钱能买十块，别看柜台底下布头不少，若不是觉得丢了浪费，掌柜的都想把它们丢了。
如今林竹开口要，掌柜的自然是乐意给的。
布头装了一袋子，压得严严实实的，林竹满意的掂量了下，不错，足够给桃姐儿缝一个小被子了。
林竹让伙计先去把布匹送到院子了，林阳在家可以帮忙收拾，他还要去药铺再买点东西。
林竹去药铺里买了五两孜然，又买了一些胡椒和草果，在这个时候，这些调味品都是作为药物使用的，清河镇存货不多，林竹有时候想吃烧烤了还得去药铺买，冬日是得风寒的高峰期，胡椒作为风寒的药材缺一不可，林竹也不想为了口吃的把药铺的胡椒霍霍了，索性来宣城买。
反正宣城这里胡椒存货多，他买多点也无碍。
林竹穿着药包出去的时候，眼角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巷子最后面的矮房边，一个瘦小的影子正蹲着地上玩石子，赫然就是那个乞讨的小女孩。
不远处，有两个不怀好意的无赖眼神污秽的瞄来瞄去，显然是被人看中了。
林竹拧眉，那个小孩不是跟着她哥哥的吗，这会儿怎么落单了？
小女孩浑然不知危险的靠近，还低着头在泥地里画着什么。
林竹这边还在纠结要不要出手，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缺乏恶意的人，这才五岁的小女孩到了他们手上，肯定讨不了好，不是被欺辱就是被卖去脏地方。
救她一次倒是简单，可之后呢？林竹也不能一直护着她，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哪怕他散尽家财也照顾不来。
在宣城里，乞讨的男性占了九成，剩下的女性大多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妇，不是没有年轻的女乞丐，而是这类乞讨者往往下果更惨。
因为她们年轻有价值，所以盯上她们的人也多。
不是被拐卖到深山老林就是被卖到窑子里当最下等妓子，但凡有女子活不下去的，宁愿自卖自身给人做奴婢，也不想落到这些猪狗不如的地步。
在林竹犹豫之际，那两个男子已经动手了。
他们一人堵在巷口望风，一人伸手想要把女孩扯走。
小女孩不大，可她也知道来者不善，在两人靠近她的时候，小女孩毫不犹豫，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