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茶楼的街道后，林竹看到巷口的位置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牵着五岁多的妹妹在乞讨。
两兄妹衣衫褴褛，饿的皮包骨头，手里的碗都是破了一半的，许是他们怕身上的衣服留在住的地方会被偷，一股脑全穿在了身上，现在虽是九月底，可正午的太阳还是大的，破旧的棉衣也是棉衣，热的兄妹俩额头上都冒着汗珠。
林竹看着新鲜出炉的小乞丐们，皱了皱眉，茶楼附近是有固定的乞讨团队的，他来这边也有小半个月了，都没看到过这对兄妹，可想而知他们是从别地迁过来的。
林竹站在原地，四处望了望，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同样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带着他兄弟在一家一家的乞讨。
这些掌柜的都被乞讨惯了，他们得到的食物并不多。
许是害怕和那一对乞讨的碰上会挨打，小男孩带着妹妹蹲在巷口，跪坐在地上，拿着小碗眼巴巴的看着路过的行人，渴望他们能施舍点吃食。
乞讨也是有小团体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欺负，他们两个孩子自然讨不了好，不是被路人驱逐就是被比他们大的乞丐驱逐。
有个路过的妇人不忍，看着瘦巴巴的兄妹俩，把兜里的馒头丢了一个过去。
林竹清晰的看到小男孩眼睛一亮，咽了咽口水，正想把馒头收起来，眼神瞥到另一旁的老乞丐不善的眼色，打了个激灵，他把馒头塞到妹妹手里，低声道：“快吃！”
他怕老乞丐过来抢食，他们兄妹俩流落街头将近半年了，受的欺凌也不少，男孩都不知道被揍了多少次了，他只期盼自己能扛揍些，等他再大点，就能去做苦力养活妹妹，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瘦骨伶仃的，想做苦工都没人要。
果不其然，不等妹妹吃完，那老乞丐和他同伴见路过的行人都被这对小孩吸引了注意力，眉头紧皱，开始赶人了。
男孩被推搡到地上，手里的碗被打翻在地上，本来就破的碗被又磕破了一个口子。
小女孩瑟瑟发抖的挡在哥哥面前，求饶道：“我们现在就走，不要打我哥哥。”
老乞丐见他们识趣，只恐吓了一顿就让他们走了。
林竹在一旁看到这一幕，虽内心不忍，可没说什么。
这世道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可怜的地方，那对兄妹可怜，可这老乞丐就不可怜了吗？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左手诡异的弯曲着，一看就知道使不了劲，都是讨饭为生的，一条街上乞丐若是多了，总有人讨不上饭，都是为了生存。
林竹摸出了身上的铜板，买了八个杂面馒头，给他们俩分了四个。
老乞丐和同伴皆是一脸感恩，把热腾腾的馒头往嘴里塞，嘴上说着吉祥话。
林竹怀揣着另外四个馒头，顺着兄妹俩刚刚走出去的路追过去，环视周围，在某个巷子拐角看到了那对乞讨的兄妹，把剩下的馒头给了他们。
哥哥脸上都是灰，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见林竹给了他们四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忙不迭的说谢谢，另一只手拉着妹妹要跪下道谢。
林竹阻止道：“不用谢，这馒头赶紧藏起来，别被人看到了。”
男孩很懂事，从兜里掏出张麻布，把馒头小心翼翼的放进去，只留了一个给自己和妹妹一人一半，剩下的都放到随身小包袱里藏起来。
很快就到冬日了 ，他们现在是住在别人不要的茅草房里，听宣城的乞丐说，每年冬天这里都会有很多乞丐饿死冷死，他和妹妹能不能在冬日里活下来，就看这些日子能不能攒下吃食了。
回了租住的院子，林竹把今天买的东西放在背篓里，明天林阳就出来了，府试的结果要十天后才能出来，这院子他们就租到大后天，林竹也也不打算在这里等到府试放榜。
他们离家也有一个月了，林竹是打算尽快回去的。
他们的红薯和水稻也到了收获的时候，要不是林竹走不开，前几日丰收的时候他都想回去了。
还有陈誉继，林竹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有点想他了，两人确认恋情以来，从来没有分开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陈誉继怎么样了。
兰姐儿也是，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家，林竹也挂心的很。
林阳进贡院的第一个夜晚，宣城吹起了风。
林竹穿着单衣走出院子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冷，越发觉得他让林阳穿厚实进考场的选择是正确的。
这热了还能脱衣，冷了贡院可没有额外的衣裳可以用。
许是看到了弟弟科考的艰辛，林竹头一回梦到了自己在现代的日子。
梦里他还是高三学子，每日都是早上六点起床，三点一线的生活，宿舍，饭堂，班级......
周末的时候回家，爸妈就会问他和弟弟想吃什么，然后做一大桌子的菜，把在学校里吃不上的都补回来。
也有的时候，妈妈会带他和弟弟下馆子，爸爸会开车带他们去几十里远的地方，就回了吃上一口那边的特色菜，一家四口的生活，普通而又温馨。
梦醒时分，林竹看着顶上的稻草和青灰色的瓦片，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哪个才是梦。
睁开眼后，林竹在床上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一墙之外的吵闹声，才慢慢回过神来。
可真奇怪，林竹来这里快六年了，愣是一次都没有梦到现代的日子，刚开始的时候，他疯狂的想要回家，偏偏老天就跟他作对似的，连梦里他都看不见父母，如今林竹都认命了，也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反倒是触景生情，梦到了久违的爸妈还有老弟。
也不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了。
林竹甩甩头，把这些低落都埋在心底，不论他再怎么想念，都是回不去的，况且，如今他在这里也是一家之主的身份，底下有弟弟妹妹要照顾，身侧还有相伴的恋人，无论如何，他都得把这里的日子经营好。
林竹把家里收拾好来到贡院门口的时候，发现这里也就有许多马车骡车等着了。
林竹看了一圈，愣是没有看到可以休息的地方，离府试结束还有一个半时辰，干脆回家先把菜买好，热水烧好。
今天早晨起来吹了风，贡院里头据林阳所说，都是木板棚子，肯定是不能挡风的，想来学子们在贡院待了一天，回来定是想洗个热水澡的。
这才只是府试，院试是明年二月，那才是真的难熬。
恰逢春寒冬末的，再偏北一点的地方，雪都还没化，那个时候才是真的考验学子的身体素质的时候。
好在林阳虽然看起来瘦，那是因为最近在抽条，休沐的时候林竹没少使唤林阳干活，一是为了让他知道生活不易，二也是不想让林阳整日待在房间里念书。
每年夏季收麦秋日收稻的时候，林阳都没闲着，身上的腱子肉也是有的，这点秋寒想来不是问题。
林竹虽然这样想着，去买菜的时候，看到猪头，林竹一瞬间就想到了脑花，咦，据说那玩意可以以形补形？
虽然他不吃猪脑，林竹还是花钱买了回去。
正好，待会去药铺抓点药材，给林阳炖个天麻猪脑汤，这些日子在贡院里头也辛苦了，正好给他补补脑，至于剩下的猪头肉嘛，嘿嘿，就委屈他这个当大哥拿来当下酒菜了。
毕竟猪脑只有一个，那黏糊糊的东西林竹也不爱吃，就不和林阳抢了，至于剩下的副产品‘猪头肉’就让他来承担吧！
这都是他这个当长兄的该做的贡献！
在贡院里的林阳，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奇怪，也没着凉啊，怎么鼻子有点痒？”
林阳甩甩脑袋，认真的把誉写好的考卷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哪里遗漏的。
猪头个子大，骨头也多，屠户叫价五文一斤，整个猪头将近十五斤，林竹让卖肉的屠子帮忙砍成四份，猪脑用大叶子包起来，砍成小分的猪头塞到菜篮子里，篮子险些装不进去。
在清河镇的时候，林竹很少买猪头回去，无他，这玩意好吃是好吃，就是太难清理的。
但这里的猪脑又不单卖，林竹只能把整个猪头都买下来。
提着猪头林竹也不好到处走，买了两把小白菜去药铺抓了点补药就回去了。
锅里的水还是温热的。
林竹又舀了几瓢水进去，在底下塞了几块硬柴，就搬着那几块猪头去外面洗了。
猪头清理的时候又要拔毛又要刮皮的，林竹整理了小半个时辰才弄好。
眼看着就要到放榜的时间了，林竹干脆用热水把猪头泡着，等晚上的时候卤来吃。
猪脑清洗干净后，放到砂锅里，加入姜片，小葱和天麻进去小火慢炖。
看着收拾的差不多了，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府试就要结束了，林竹匆匆把院门落锁，往贡院方向走。
正午，林竹在贡院门前找了个角落，手里拿了张折叠的小板凳等着。
大门打开的时候，有无数的学子蜂涌而出。
林竹注意到他们脸上是神色都不算好，心里不由担忧，也不知道林阳那边怎么样了。
林阳是后半位置的考号，出来的没有先前的学子快。
林竹在门口等着第一批的考生走过后，慢慢寻找到了林阳。
他看上去脸色还行，步伐矫健。
林阳站在门口巡视一圈，看到了林竹朝他挥手，脚步一转往林竹站的的地方走。
林竹瞧着他神情和进去的时候无异，关心道：“我看其他人脸色都不怎么好，在贡院里头待得怎么样？”
林阳和林竹相似的杏眼弯了起来，笑道：“幸好哥你给我准备了厚棉衣，我看到许多的学子都是穿着长袍进去的，白天还好，夜里贡院就有些冷了，不少人怕是没有睡好。”
“里面的被子也是单被，不暖和，我用那件厚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才没被冷到。”
林竹轻笑，他就知道，官府提供的被褥肯定是不保暖的，学子参与府试每人要交二钱银子作为科考的费用，但这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谁知道这钱会不会用在贡院上呢。
还有一点林阳没有说，贡院里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考生一脱鞋，贡院里脚臭味熏的啊，简直比夜晚的秋寒还让人难以忍受。
贡院的学号相隔并不远，小木棚也阻挡不了持续输出的气味攻击，林阳不解，明明大家穿上长袍看起来都是个谦谦公子，私底下.....就别说了。
林竹爱干净，林阳也受到了影响，每天都是要把自己清洗干净才入睡的，晚上的时候，他也是被熏得有点难受。
幸好林竹给他准备了几个清神醒脑的香囊，他用外衣把香囊包起来，把自己头埋进去，才让自己躲过这一劫。
这次知府出的策论偏向实事，林阳自认为答得还不错。
他出生农家，文章想要写的锦绣华丽自然是有些困难的，林竹也说让他扎根自己擅长的地方，民生实事林阳自认写的还是不错的，毕竟自己出身贫寒，对于这些底层下的事情了解的也更多。
回了院子，林竹道：“锅里烧了热水，你是想要先沐浴还是先吃饭？”
林阳道：‘’先沐浴。”
肚子是有些饿的，林阳觉得，比起肚子饿，身上的气味让他更觉得难受。
许是在贡院里和各种气味相处了一晚上，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散发着某种气味，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想先洗漱。
林竹莞尔，他就猜到了林阳会先沐浴。
“那我帮你一起提水。”
林阳把大半锅热水用了，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沐浴完出来后，林竹已经在灶房炒菜了。
见人洗好澡了，林竹让他把桌子收一下，待会吃饭用。
林阳在贡院里吃的都是藕粉和肉干，闻到了灶房里飘来的肉味，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第一天出来，林竹也没做什么浓油赤酱的菜，除了天麻猪脑汤，外加一个白菜炒腊肉和大米饭，都是清淡的菜色。
林竹把专门给他炖的汤放到林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