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皓月当空,虫鸣唏嘘。
林潇还没有睡,她守在林云的床边。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还能做什么呢?
专门前来护理的两位女子本不该共情,这是犯了医家大忌,但见林潇失神落魄的模样,于心不忍,劝她休息,温言暖语劝了几次,她却无动于衷,便任由她去了。
哪怕只是发呆呢?她宁愿如此。
就这样陪着二哥也好,小时候她受凉昏睡时,二哥便也是这般陪着自己的。
春秋几去,大哥去求道问剑,二哥也被父皇送到云岚宗学艺,只剩她一人留在宫中,连个说话打闹的人也找不到了
好不容易再见,没成想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泪水静悄悄从眼角滑落,林潇却似不知不觉。
直到那两位女子从门口走了进来,故意发出了声响,这才惊动林潇。
她擦去泪水。“两位姐姐,这是?”
她见其中一位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了一碗药。
“这是公孙大人嘱咐的,舒经养气的药。”
林潇微微觉得诧异:这么晚了,还需服药?但毕竟是三济堂首席的吩咐,现二哥如此模样,遵从便是。
一位护理将林云从床上扶起。
“我来吧。”林潇伸手接过碗,刚刚舀了一勺药水,却愣住,迟迟不动。二哥昏迷许久,嘴不张,喉不动,这怎么喂得下去?
旁边的护理见林潇模样,顿时明了,笑着道:“还是我们来吧。”说着便把碗接过去。
一人喂药,一人手掌淡淡灵气覆盖,与林云喉头至胸口顺下去,药便入胃了。
林潇本怨自己连喂药这种小事也做不到,但旋即便丢掉这个念头,认真观察起来,学习二人的护理之法。
药已去大半,这时候忽然传来一声问话:
“吃得什么药?”
三人一惊,回头看去,烛光微亮,见一瘦脸短须的大夫站在身后。
那位大夫一把抢过护理手里的药碗,闻了闻,“姜黄、丹参、牛墀、沧灵子......奇怪,还有一味药是什么......这药方是谁开的?”
护理战战兢兢答道:“是,是公孙大夫......”
“他懂个屁——”那位大夫大步流星走到窗边,竟然将半碗药直接倒掉,夜色掩映中,他没瞧见一丝灰雾腾起。
“大,大夫,你这是——!”两位护理惊诧起来。
“你什么你?这药不对!”
林潇白日里好似未见这位大夫,但言行举止却又有些面熟。“请问这位大夫是?”
“啊......”大夫顿了顿,“我姓郝,叫我郝大夫就行了。”
“郝大夫?”一位护理皱眉道,“我不记得有一位......”
郝大夫不屑道:“咱们三济堂人才济济,你能记得全?我还没见过你呢!”
“我,我来了有三年了......”
“三年就三年吧。”郝大夫挥挥手,一屁股坐到林云身边,搭上脉。不一会儿,便面露愁云,林潇今日已经见得多了。
“奇怪,才不到一日,脉象怎么又变了......”他翻了翻林云眼白,又靠在胸膛,贴近耳朵仔细听了听,接着便指尖凝聚一道灵气,从林云眉心送了进去——
仿佛如触电一般,他立马缩手回来,疼得不轻。
“奶奶的,病情怎会进展如此之快!”他眼见瞥向药碗,再次放到鼻尖,“这个孙子,到底加了味什么药!”
林潇担心道:“郝大夫,有什么不妥吗?”
郝大夫气鼓鼓地说:“不妥?大大的不妥!”他啪一声把碗放下,怒道,“我告诉你,若是再有人拿药来,打死也不能喝!”
“这药有问题?”林潇惊道。
“怎么可能?”护理道,“这可是公孙大夫开的方子!”
郝大夫也似难决断:“按理说,他开这种方子不会有问题,可多的那一味药是那里来的呢......”
这时候,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人笑呵呵道:“林姐姐,我听说你一只守着,给你带了点宵夜,你看看......”
齐流水愣在门口。
“这是......夜诊?”
屋里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郝大夫点点头:“啊......啊,夜诊......”
“哎呀,我就说三济堂的服务十分周到吧!”齐流水走进来,“那成,我把宵夜放在这儿,大夫也吃点吧。”他本想转身离开,但又狐疑地敲了敲大夫,笑眯眯问道,“这位大夫有些眼生,请问是......?”
那位护理也嘀咕:“看吧,我就说没见过。”
“我姓郝。”郝大夫道,“我的名号,你该听过吧?”
齐流水想了想,摇摇头,“没听过......”
“孤陋寡闻!”
“嘿嘿,郝大夫,我也算这里的熟客了,这里的大夫护理,别说十成,八九成我还是熟悉的,剩下的也有个眼缘,不过郝大夫您嘛,我可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呀!”
林潇也生疑起来,这时,某个人的身影撞入脑海,她脱口而出:“你是那个庸医!”
“庸医?我都说了是郝大夫!”
齐流水见状不对,便叫喊起来:“来人呀,来人呀!”
“哎呀,你们这帮人,有眼无珠!”郝大夫朝门口走去,“有本事别叫人呀!”
门口被齐流水拦住,郝大夫立马转头,冲向窗户。
此刻,数个火把朝这边赶来。
“我再说一次,别喝任何东西!等我下次再来——”
齐流水大叫着冲过去,“还有下次?!”
郝大夫跳下窗去,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