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陈耀这个地头蛇在,李国庆他们找了家私营餐馆,吃了顿不知道正宗不正宗的贡鸡宴。
宁化客家祖地流传着“无鸡不成宴”的说法,不仅有吉祥美好的寓意,更是招待客人的高档菜。
菜品有:白斩贡鸡、客家太平燕、八宝葫芦鸡、日月鸡丝卷、贡茶凤爪;汤品有:客家月子鸡、高汤贡鸡丸;主食是:贡鸡焖饭;还有客家小吃:鸡汤粉条。
席间,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明清家具。
陈耀愤愤不平地说:“自从去年九月份那本《明清家具珍赏》书出版以后,无数铲地皮拿着那本书涌进了荔城,荔城的地皮都被他们铲低了好几寸。这帮家伙,又穷又狠,惹不起啊惹不起。”
“嗯,我也有所耳闻。”
胡逢春插嘴道:“那本书开始可不好买,只有港岛出版了,内地还没有出版,他们就专门跑到港岛去买,听说还不便宜呢,一本得好几百港币,就这,带回来的书,内地还有人高价买。”
“是啊,为了钱,人都疯了。那帮子铲地皮的混账东西,随身带把小刀,进了庙里、祠堂,不拜佛不敬祖宗,上去就往庙里和祠堂里的供案上来一刀,看是不是好木头。”陈耀大声骂道:“都是混蛋。”
“荔城?为什么要去荔城?”李国庆问。
“李老板,难道你没听说过‘闽作’家具吗?”胡逢春喝了一大口酒,放下手里的酒杯,抹了抹嘴唇,道。
“闽作家具?我就听说过苏作家具,闽作家具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李国庆眨巴着他那求知欲极强的大眼睛说。
“苏作家具固然名气很大,闽作家具其实也很厉害,尤其擅长做大件的黄花梨家具。”胡逢春除了擅长石材,木材是他家传学问,其实他爹就是个研究古典家具的行家,给他起名就是枯木逢春的意思。
“大件的黄花梨?”
“是啊,闽作用料能如此豪奢,其实是离不开当时的贸易经济条件。”胡逢春又喝了一口酒,摇头晃脑道:“关于胡建的黄花梨等珍贵木料,宋代官员赵汝适记载了一段沿海贸易的情况。”
“麝香木出占城、真腊,树老仆淹没于土而腐。以熟脱者为上。其气依稀似麝。若伐生木取之,则气劲而恶,是为下品。泉人多以为器用,如花梨木之类。”
“俗以贸香为业,土产陈香,花梨木,黄腊,石蟹属其货。以盐,铁,鱼,米转博与商贾贸易泉舶以酒、米、麦粉、纱、绢、漆器、瓷器等为货岁抄或正月发舟,五六月间回舶,若载鲜槟榔搀先则四月至。”
“意思就是鲤城人用他们的日常用品换南洋人的珍贵木料。到了明代,鲤城港的地位虽然不如第一大港刘家港,但仍然是重要贸易港口,来自南洋、琼岛的珍贵木料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在鲤城上岸的。”
“挨着鲤城港的莆仙地区,很早就有做家具的传统。”
“据《荔城县志》工役记载,“莆木工、土工、金工、石工皆有,木工分为二,曰都绳,曰细墨,曰雕柴,都绳唯能建造屋舍,细墨制造椅、棹器用等项,间有新巧之工,然而坚织细密,视他处多矣。”
“闽人还善雕刻,雕刻风格甚为独特,下刀深骏,高浮雕甚至近乎圆雕,布局繁密,层次丰富。《闲情偶寄》载,八闽雕漆数百年于兹矣,四方之来购此者,亦百千万亿其人也。”
姓胡的酸文人,动不动就他么掉书袋,听得李国庆脑仁生疼,坐在他旁边的陈耀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陈耀补充道:“1944年汉斯着名的东方学学者,古斯塔夫·艾克先生所着的《华夏花梨家具图考》,最后一页就附有一张明代中晚期鲤城某祠堂照片,照片上两张明式长供案清晰可见。”
“艾克还在书里的前言写到,在胡建旅行时,第一次发现了华夏细木家具之美。”
俩人一唱一和的,跟个文人聚会似的,都快忘了这俩货其实就是个保媒拉纤的掮客,是俩黑中介。
俩人一杯酒一段文言文,不一会儿都有酒意了。
陈耀借着酒意道:“其实我知道荔城一个地方,那里的尼姑庵里有一个黄花梨独板架几平头长案,也就是‘一块玉’,那东西有四米多长,宽半米多,高将近一米,人送外号‘天下第一案’。”
所谓的“一块玉”,就是指家具的案面是一块独板。
一块玉的做法对原材料的选取非常的苛刻,必须有一整板,非常完好无缺的面板方可使用,使得整体非常的厚重有力,出类拔萃,案面不惜重料,耗材奢侈。
“荔城还有此等好东西?”胡逢春也大着舌头说。
“民国时期,有一户郑姓人家经营杉木发家,我们这边的人一有钱了,就喜欢修祠堂。他们家祖上穷,没有留下好东西,就通过水路从横塘的一个彭姓明朝大官后代买下了这个大案,祭祖用。”
“49年以后,那户人家因为成分不好,大案也被查抄了,归大队所有。那条大案先后被放在碾米房、大队办的学习班,后来大队部搬到了尼姑庵里,那条大案也跟着搬了过去,当成了切菜剁肉的砧板。”
“78年改开,政策放开了,82年尼姑庵也还给师太了,那条案子成了尼姑庵和村里共有的东西。每到农历八月初八,村民们就把那条案子抬出来,奉祀名山宫黄帅爷。”
“黄帅爷是谁?”李国庆问。
大华夏诸天神佛太多,根本认不过来,那跟人家西方似的,全体系就那一个神,了不起给神找个妈叫圣母玛利亚。
“黄帅爷是南宋名将黄孔应,祖籍赣省吉水县。南宋末年,他跟陆秀夫、张世杰一路护送南宋小朝廷南逃。”
“后来少帝赵昺崖山跳海殉国,黄孔应得到消息以后又悲伤又愤怒,就跳井追随少帝而去了。百姓念其忠义,就把他奉祀在神应庙内。”
“黄帅爷投井殉国的时候,相传妈祖显灵把他的英魂附于金身之上,并把他封为护法将军;胡、陈二公则为其超度递入仙班,以‘宋统制兵马都元帅’威镇名山。”
“我们这有个说法,是‘村民遇难求帅爷,黄公驱邪保平安’。”
弱鸡两宋是李国庆最讨厌的一个朝代,没有之一。
甭管他经济有多发达,上上下下,活着窝囊啊。
一个投井自鲨的家伙而已,有什么好值得拜的啊,哪怕你上阵砍死几个元兵也算你是条好汉。
“这么好的东西,现在又有港商高价收,你怎么不牵线啊?”李国庆问,他那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已经搓了起来。
“有几方面原因吧。”
陈耀掰着手指头,道:“第一,那东西现在是公家的东西,知道的人多,我怕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第二,案子上有字,‘神事用’,我怕受到诅咒,我们闽省人信这个。”
“第三,那东西贵,上级领导同意他们村里卖那个案子,但要价50万,50万软妹币换算成港币都一两百万了,这东西运到港岛去也不见得能卖100万港币。”
“50万而已,小意思。”
李大老板轻描淡写地说:“你帮我牵牵线吧,那东西如果真是黄花梨的,我要了,佣金不会少了你的。”
“你是认真的?”陈耀的酒劲一下子跑了大半。
50万的东西,成交了他拿10%的佣金,就是5万块钱。就他那个破寿山石店,干好几年都挣不了5万,换谁谁不激动啊。
“谁他么有闲工夫跟你开玩笑玩。”
“那我试试,但我不保证肯定能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