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本没有事,掺和的越多,事情越多。
本来还想着享受入学之前最后悠闲时光的李国庆,也悠闲不起来了,搞清楚五姐那个对象的实际情况,搞明白野弟弟的来历,这俩问题必须在他走之前解决掉。
孩子的事不着急,反正送孩子的“窝点”都被李国庆摸着了,当务之急是五姐的事,那一世五姐苦了一辈子,这辈子说啥不能让五姐再去踩那个坑了。
李大侠本想亲自出马,去大伯娘娘家大队去打听,最后想想还是不合适,毕竟他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怕到那就有人把自己认出来,认出来倒也无所谓,也不至于挨顿打啥的,耽误事不是。
大队里不是一个姓的人,就是亲戚套亲戚,抱团得很,他能问出点什么真相才见了鬼呢。
想来想去,最适合办这个事的就是五行兄弟了,尤其是里面的老三水山,那小子可是个机灵的家伙,当面把你卖了你还得对他感恩戴德,玩死人不偿命那种。
找到水山说明了情况,水山磕巴都没打就同意帮李国庆这个忙了,不过他还有个条件,就是得让李国庆跟他一起去。
提这个要求,也是水山有私心的,他早就看出来了李国庆前途无亮,啊呸,前途无量,此时不跟李国庆打好关系,更待何时?有什么比一起做坏事,能更让男人增进友谊的?
人生四大铁嘛,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gun,一起女票过女昌。
这同过窗可不仅仅指的是当过同学,也可能是狱友,铁窗嘛。
李国庆自己也没意见,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哪有自己亲自去验证过的来的靠谱,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不为虚,自己的甄别判断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去之前,李国庆还是好好化了一下妆,脱下万年不变的老军大衣,穿上板板正正的黑色中山装,大黑框眼镜一戴,中分大油头一梳,还给自己上唇粘上小胡子。
装扮完,就算亲爹亲娘站在李国庆面前,估计都认不出他来。
俩人各骑一辆二八大杠,车把上挂着黑色人造革皮包,像极了下乡的老干部,出发之前俩人也商量好了对外的身份是县机械厂的人事科干部,这次下乡是来考察职工的。
为此,俩人还特意绕了一个大圈子,从县城方向过来,沿着乡村土路往大伯娘娘家大队骑去。
“老乡,老乡。”
还没进大队,迎面碰见一个挎着荆条篓子的拾粪老头,水山停下自行车,一脚蹬脚蹬,一脚往后仰,下了自行车,扶着后座用力往后拉,扎好自行车,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小金钟烟,向拾粪老头走去。
“大爷,打听个事儿呗。”水山从烟盒里掏出一支不带过滤嘴的白杆烟,递给拾粪大爷。
拾粪大爷接过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却没舍得抽,小心翼翼夹在了耳朵上,说:“啥事?”
还好,没有李国庆想象中的:“我不是本地滴,有事找村长去!”
额,这会儿应该说“找大队长去。”
“大爷,我们是县机械厂的,准备在你们公社招几个工人。”
“啥?机械厂招工?”拾粪老头发出了驴叫声:“领导好,领导好,欢迎,欢迎。要招工是吧?去我家去我家,我家有好几个成年的小伙子,个顶个能干……”
水山被拾粪大爷的热情整不会了,别看大爷是个干瘦老头,手劲儿还挺大,捏得水山手腕生疼,大爷那黑乎乎的手,更是让水山反胃不已,这老头的手不会刚摸完牛粪羊屎蛋蛋吧?
有点轻度洁癖的水山,决定回去要用洋胰子好好搓几遍手。
“额,老乡,我们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主要是要考察一下张福根家的孩子。”水山用尽了全力,才把手腕从拾粪大爷的虎爪中抽出来,甩甩手腕,看着上面几个大黑指头印儿,欲哭无泪。
“娘嘞,咋好事都是他张福根家的啊,就不能有一次轮着俺张苦根家一次吗?俺的命咋那么苦啊,他,他张福根不就是有个当公社某委会副主任的大舅哥嘛。”
李国庆和水山相视了一眼,强忍住笑意。
当父母的啊,给孩子起名字,确实不能乱起,福根福根,有福有根,苦根苦根,一苦到底。
再说了,谁让你没有个当官的大舅哥了。
“苦根大叔,麻烦问一下,张福根家里总共有几个儿子?”
“五个啊,怎么了?”拾粪老头张苦根认命了,倒也没打算说张福根家什么坏话,要是张福根家再出一个工人,也有他张苦根一份功劳不是,他还得去张福根家卖卖好呢。
“要说我福根兄弟家,确实是个有福气的,他老婆一口气给他生了五个儿子,从大到小分别叫建党、建军、建国、建平、建设……”
“稍等一下。”
一直没说话的李国庆用中年人的嗓音插嘴道:“这位老同志,你们大队总共有几个叫建设的?可是要实话实说啊,跟组织说谎,可是要负责任的。”
“那不能,我张苦根可是出了名的实诚人。”拾粪大爷拍着胸脯道:“我们大队总共有俩叫建she的,一个就是张福根家的小儿子张建设,另外一个是张福根大哥张福庆家的三儿子。”
“等等,堂兄弟能叫一个名?”
“嗨,领导,哪能呢。”拾粪大爷卖弄起他的学问来:“同音不同字啊,福根家的是建设国家的设,福庆家的是社员的社,堂兄弟俩同一天出生,长得还挺像的,光看脸,还以为是双胞胎呢。”
“光看脸?”李国庆敏锐地抓住了拾粪大爷话里的重点:“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别的不同?”
“当然有不同了。”拾粪大爷继续娓娓道来:“老天爷到底是公平的啊,不能啥好事都让张福根一家占了,他家那个张建设,三岁得了小儿麻痹症,到现在都站不起来,天天得坐轮椅。”
“那张福庆家的建社呢?”
“那小子可是个人物,长得俊,一米八几大高个,高中毕业还当了大队的小学老师,给他说媒的都快踏破他家的门槛了,那小子眼光高啊,一个都看不上,还参加高考了,就是没考好,打算复读接着考。”
原来如此。
李国庆给水山使了一个眼色,水山会意,对拾粪大爷道:“好了大爷,今天就到这吧,我们了解的也差不多了。”
“啊?这就完事了?要不要再多了解一下?我可是我们大队公认的广播匣子,大队谁家啥情况,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够了,有这些就差不多了。”
“那个领导。”拾粪大爷扭捏道:“要不也了解一下我家的情况呗,我们家孩子也挺好的,我家八辈贫农,真正的根正苗红……”
“等下次有招工的机会再说吧。”水山把刚拆包的金钟烟拍在拾粪大爷手里:“谢谢大爷给我们介绍的情况,不过我们这次来是秘密行动,大爷可千万要替我们保密啊,跟任何人都不能说我们来过。”
“了解,了解。”拾粪大爷胸脯拍得山响:“招工嘛,名额少参与的人多,可不得严格保密啊,一个名额几十几百个人争,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了。”
“我老汉嘴最严了,当年鬼子来我们村扫荡,用刺刀和大狼狗逼着我,我都没说出八爷的下落。”
说这话,拾粪老头有点心虚了,不是他铁骨铮铮,“打死我也不说”,他一个落后分子,从来都是躲着抗日武装远远的,他是真不知道人家的动向啊。
“领导,领导,下次要是还有招工指标,想着俺家点啊,俺叫张苦根,家住张庄大队最东头……”
李国庆和水山都骑着走老远了,拾粪大爷还玩命地追着他俩的自行车,篓子里金贵的马粪牛粪羊屎蛋蛋颠出来了都浑然不觉。
当工人,进城吃商品粮,是每个农民心心念念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