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布沉默一瞬,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凑近再觑一眼。
墨色泪线,苍白肌肤,因暴露在空气中感到不安而微微颤抖的灰色睫羽。
眸子如黑水晶般清丽宁静,眼尾下压,满是无辜纯然;唇角下垂,天生苦相,看起来孱弱而可怜,像苦情剧里的清新脱俗小白花。
嗯。刚刚没看错。
的确是张我见犹怜的弱受脸。
奈布在心中肆意大笑——
怪不得这个小丑这么嫉恨萨贝达先生,原来是羡慕哥哥气场两米八的盛世美颜啊。
“萨、贝、达……”
裘克清亮的黑水晶眼眸慢慢染上漆黑冷光。他不自然地抽搐着眼角,就要伸手去捞小搏命时间结束后滑落在地的皮皮奈——
随着拉闸长鸣声,奈布在地上晕乎乎地滚了两圈沾满尘土,钝痛的肢体被灌入神奇的力量,突然变得亢奋起来。
但他不仅没有趁机跑路,反而选择继续攀爬回来。
驾轻就熟地揪着裘克的小卷毛,暗自撇嘴:
逃肯定是逃不掉的,只能隔应隔应这个番茄头维持一下简单的快乐。
他意外发现,一旦被视线注视到真正的样子,这个监管者会变得格外笨拙,有点像他在副本里遇到的美杜莎法则。
于是奈布沉浸式玩着取面具盖面具的搏斗游戏。
他乐颠颠地看着裘克的丰富表情也随之变来变去,一会儿红一会儿青。
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凶恶小疯子和无辜小白花的即视感切换中逐渐扭曲。
也有可能是双重人格?
裘克的墨色眼眸因为携带挽留天赋变得赤红一片,此刻正转正了盯紧奈布,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
“……”
“你今天真好看。”
回光返照后褪去上头buff,识时务秒怂的奈布眨眨眼,语气诚恳至极,“我刚刚就是想跟你说这个。”
怒气值屯满,刚要爆炸的裘克被活生生堵了回来。
嘴角微微抽搐——
他自然读懂了奈布那个意味深长眼神。
也知道自己天生苦瓜脸,求生的Id人格更是弱气得要死,像个柔柔弱弱的温吞小姑娘。
不过嘛……
这可是自恋佣兵第一次从气死屠的嘴里吐露出夸人的好听话。
难得。
皮笑肉不笑的裘克用脚尖勾起倒地的奈布,一把扛到肩膀上,往马戏团方向慢悠悠走。
奈布接收到队友们破译大门过半的信息,本来已经在安详躺尸等死了;天旋地转间,就被搁置在了怪物肌肉虬结的臂膀上,锁得牢牢地,再也动弹不得。
他看着倒立后退的景色,依稀辨认出那是能传出诡异童谣的帐篷,脸色微白,“你不会把我带过去做掉吧?”
地下室可是最适合杀人分尸,就地一丢的解决仇敌之所。
装。可劲儿装。
以为装怕就有用,自己会如他所愿,简单地丢地下室去那么肤浅吗?
裘克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做掉多没意思。反正我这场推演也不要了……”顿了顿,冰冷冷地掀唇,”这样,你要是从帐篷那里爬过去,我就放你走。”
破天荒地,裘克发现了一点点逗弄小流氓的乐趣。
当着他的面毁坏他的希望,岂不是更好玩?
奈布根本不上钩,淡淡回了个“哦”。
“……你好像不是很兴奋。”裘克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掐上他的脸颊,“你们求生者,不都喜欢这种无聊至极的偷生行为吗?”
“佛系——”他拉长的音调有点变形。
月亮河是一座废弃已久的游乐园,许多设备都陈旧不堪,失灵损坏。
庄园主把这个区域划分为阵营对抗的推演逃生场,恶趣味地修复了过山车,仅保留了一条河对岸的旋转木马。
裘克扛着奈布路过了坏木马区域。
奈布眼珠子跟着坏木马咕噜噜转,耿耿于怀道,“以后再也不转这晦气点了。”
经验不足的萌新佣兵草率地以为地图上的木马都能用。等开局被追,慌张往这里弹射过来,想利用木马拖时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气了个仰倒。
裘克的推进器可以拉无限锯,木马点位对他而言如履平地,不像别的屠夫那么难受。
嘻嘻笑道,“那次联合,你在这里遛【红蝶】的嚣张模样可不要太恶心。”
奈布闷声装死:“……”
萨贝达先生,你好像得罪过不止一个大爹。
他索性再也不说话,只闭了眼趴着,觉得这段路程漫长又难受——
痛得神志模糊间,竟也敢嫌弃小丑搬运他的举止过于粗鲁,引起胃部不适,小声地抱怨,“裘克,你肩膀上的肌肉太硬,硌着我了。”
裘克搂着他的腰,闻言颠了一下调整姿势,不怀好意地问,“现在呢?”
“……”
中午胡吃海塞整太饱,他要吐了。
距离地窖口崎岖不平路段的风水宝地。
裘克放下奈布,用机械义肢轻轻踢了他肩膀,跟逗小动物似的,“嗯,不爬给我看,我踩你了?”
“你踩吧。记得别踩脸。”
奈布瓮声瓮气,伸手护住萨贝达先生惊为天人的俊美容颜。
“……”
裘克气笑了。
即使被揪住头发,奈布依旧没有爬的动作。
他内心烦躁无比,面上却可怜兮兮地伸出一只手,示弱般去扯了下裘克裤脚,恹恹道,“被放血放得没力气了。”
裘克低头,和那双盛满细碎星辰的蓝色眼睛对上,眼神欲言又止。
滚吧你。
明明刚才扯我面具,力气大得跟牛一样。
异化值满格的监管者形态,心里的阴暗面会被放大到极致。
裘克本就生有逆反之心,不让做的,他偏偏就热衷于执行。
他这次,还偏要放这装模作样的流氓走了。
呵,想激怒自己达到快速出局的目的?不可能;想铁骨铮铮地离开维持牺牲的尊严?更不可能。
来自仇人的施舍,一定让萨贝达憋屈又恶心。
无视掉脑子里那个弱了吧唧人格的嗡嗡声。
裘克粗鲁地把焉焉的奈布卷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地窖口一丢。
他用机械腿踩着奈布散乱的头发,哈哈大笑,“想爬出去,你就求……”
笑声戛然而止。
他好像又被骗了。
因为刚刚还气若游丝的佣兵忽然诈尸般复活。
他手速奇快,转身跳下去便再也消失不见。
奈布累地不想动弹——
他宁愿掉进黑漆漆的地窖里被摔瘸,也不想多和那个性子诡谲的精分小丑多待一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