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晏青云三个字。
宋祁挑了挑眉,掀开帘子看出去。
任杰神色中依然恭敬,程老没开口,他也没起身。
三年前程府一事,任杰也有所耳闻。
因此,今日他是特意登门拜访,而非直接带着晏青云来求医。
程府毕竟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死了三个后代,而这一切,皆是因为晏青云。
对其他家族而言,皇恩浩荡,丞相提携,自该感激不尽。
但程家不是贪慕虚荣之辈,程老也不惧威胁。不谈富贵。
所以,任杰唯有一颗诚心可奉上。
听到任杰的话,程老没有迟疑,直接开口道:“老夫看病,从来不问患者是谁,找个时间,把人带过来吧。”
“程老,你这是同意了?”任杰喜不自胜。
本来以为让程老出山,需要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亦或者是一番慷慨陈词,程老才能同意。
没成想,他一开口,程老便同意了。
甚至于任杰在想程老是不是忘了三年前定京一事,又怕此刻提起来,正让程老想起来,故而迟迟不敢开口。
“老夫是医者,只要有病,不论是谁,老夫都会诊治,达官贵族或是平头百姓,亦或者是街头乞讨者,在老夫眼中,都只是病人患者,这是医者本心。”
程老说完,见任杰一副犹豫的模样,又开口道:“任将军是想问老夫可记得三年前一事?”
听到程老的话,任杰心里颇为震撼,倒也不曾藏着掖着,而是直接道:“三年前的事,我也是略有听闻,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程老今天能同意,在下还是感激不尽。”
“太后杀的第一个人,是老夫的长子。”
程老轻轻拨着面前的药,语气平淡:“第二个人,是老夫的长媳,第三个人,是老夫的二子,老夫生平也就这么两个儿子,老二当年,还未曾娶妻。”
程老语气低哑,似是嘲弄。
“这……”
纵然知道真相,可听到程老亲口说出口,任杰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任杰的模样,程老道:“其实也没什么,这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与小辈无关,所以,请晏公子来吧,老夫也只能勉强一试……”
直到任杰走了,程老到后面取药,宋祁才回过神来。
知道宋祁都听见了,程老问道:“国师定是在疑惑,老夫一家因晏小公子家破人亡,此时为何还要替晏小公子看病吧?”
程老说完,苦笑了一声,拿着茶壶坐下。
宋祁跟着坐下斟茶:“愿闻其详。”
“三个原因,一是医者仁心,看病本就不该因人身世而挑剔,纵然太后害我长子次子,可晏小公子没有。二是老夫与太后之事,是上一辈恩怨,不该牵扯到小辈身上,晏小公子,其实并未做错什么。”
程老说完,长叹了一声,望着半开的窗户,继续道:“第三则是,南星太出名了,总有一日他会扬名天下,届时,若无强大的靠山让他有所倚靠,以南星的性格,迟早会出事的。”
家破人亡的感觉,程老不想经历第二次。
程南星是程家唯一的后人,就是豁出他的命,他也要保护程南星周全。
“国师府就是程南星的靠山。”
宋祁看着程老,开口道:“但凡有我宋祁在一日,我必护程南星一日周全。”
听到宋祁的话,程老眼里透出点点泪光,满是褶皱的脸上终于荡起了一些笑意。
程老点头道:“国师大人,老夫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三年前就是举国师府之力,保下了程家,所以,如今老夫怎可再麻烦国师大人,程家的事,自有程家可以处理。”
“招惹上晏青云,绝非程家可以处理的。”
宋祁看着程老,大概是提起了晏青云,宋祁话里自然而然的带上了三分冷意。
“以我对晏青云的了解,他绝对不可能医腿,来西南寻医,本就是晏青云的一个借口,程老若是看诊,还是小心为上。”
和晏青云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宋祁也算看明白了晏青云这个人。
被晏青云盯上的人,才是没有好日子过。
他看着风光霁月,是一个翩翩公子,实际上心狠手辣,不达目的誓不摆休。
晏青云对旁人狠毒,对自己更加狠辣。
若晏青云想医腿,早就医治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老夫明白。”程老点头。
又过了小半日,看诊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
宋祁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同程老道:“程老,我带人去城门等程公子。”
程南星说的是今日下午,想来算时辰,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朔京进出城本就麻烦,若是因为一些琐事未能进城,墨离又要多等上一日。
知道宋祁心忧墨离的安危,程老也道:“老夫随国师一同去。”
宋祁点头,两个人有条不紊的收拾东西,程老见状,不由感慨道:“国师心性坚定,非寻常之人啊。”
宋祁笑了笑:“程老说笑了。”
“国师担忧墨离公子的安危,却还能心怀不乱的看诊,这心性,自然是寻常人少有的。”程老说完,又开口道:“哪怕是现在,老夫都做不到国师这般。”
“程老说笑了,我只是觉得,再忧心墨离的安危,我自己也不能医治墨离,倒不如多看几个病人,让自己无心去焦虑墨离的病情。”
提起墨离,宋祁脸上神色淡了不少。
她拢了拢帷帽,见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又去关门窗,收拾妥当后,方才在医馆门口等着程老。
程老也收拾妥帖,背着随身的药箱,跟上宋祁道:“国师请。”
宋祁扬唇,抬步出去,两人就要关门的那刻,身后一阵急呼声传来。
任杰高声道:“程老请等等!”
听见此话,宋祁和程老齐齐回头,看清来人以后,程老小声道:“先生,你先去城门。”
任杰旁边,跟着晏青云。
宋祁转身,悄然带上面纱后,方才点头。
她没出声,全程安静的离开。
程老这才道:“二位请。”
“叨扰程老了。”任杰有些不好意思。
晏青云没说话,而是注意着宋祁离开的方向,直到人彻底看不见了,方才看向程老,开口问道:“程老,不知刚刚离开的那个男子是……”
“今日坐诊的一个大夫而已。”程老应答如流,说完又开了锁道:“任将军,晏公子,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