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墨离走远后,宋祁仍然觉得心有不安。
想了想,她开口道:“墨羽,你回医馆,看着程老。”
宋祁不知道晏青云为何来西南。
若是为了杀她,此时墨禾已经带她去了福泽山,晏青云也该一起去福泽山才是。
究竟是什么事,比杀她灭口,还要重要?
宋祁一边走,一边思考,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城门。
天色还早,宋祁寻了个茶铺,点了一杯茶静静等着。
店小二刚把茶送上来,城门口就是一阵喧嚣,宋祁闭上的眸子慢慢睁开,试图去听清楚城门为何而起纷争。
店小二给其他客人上完茶后,见宋祁的茶纹丝未动,料想宋祁是在听城门的事,他带着茶盘过去道:“小公子,赶紧吃茶吧,这城门的乱动,每日都有, 不算什么稀罕事了,吃茶要紧,吃完了便早些回去,朔京城近日可不太平。”
宋祁垂眸,以店小二所言,城门每日都有乱动,可她昨天来,今日早上去城门,都没有任何的异常。
想起任杰接她,还有等在城门口的安成,宋祁状若无意的开口:“我昨日进城,瞧着朔京城挺太平的啊,没人闹事不说,就是大声说话的人都极少,这是为何?”
“你这消息得多落后啊,国师大人亲临朔京,安知府一早就派人去镇压流民了。”
店小二说完,啧了一声:“这城门的暴动每日都有,也唯有国师大人来去,才能消停一些。”
宋祁皱眉:“可朔京城一向太平,城外驻扎的都是军队,怎么会有流民暴动?”
店小二见状,四处看了一眼,而后靠近宋祁,小声道:“据说是盛国的流民,从朔山一路爬过来的,在盛国,它们无处可去,便希望朔京能收留他们,一两个还行,这么多,谁敢做主接盛国的流民啊?一不小心就有探子在里面。”
店小二说完,挪开了一些道:“幸亏朔京城有任将军守着,有他震慑,来的流民才少了一些,否则啊,会更多!”
见店小二一副避讳的模样,宋祁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低头喝茶。
茶水是朔京最常见的。
宋祁喝着,心自然而然的平静了下来。
西南乱动,自任杰任平西大将军以后就少有了。
这一次乱动,会不会也像之前万安村瘟疫一样,不是没有发生,而是没有上报朝廷。
如果万安村瘟疫是有晏青云托底,那朔京乱动……
想起什么,宋祁猛然站起身。
她望着城门的方向,古朴的城门外,肯定坐满了是数不尽的难民。
天色已经沉了。
宋祁放下两枚铜钱,起身朝城门而去。
见宋祁给的大方,又猜宋祁应该是外乡人,店小二好心提醒道:“小公子,就要关城门了,出去了可就进不来了,还是别去看热闹了,快回来。”
宋祁停了一下,回头道:“谢谢提醒。”
说完,宋祁毫不犹豫的走出去。
城门外,一堆一堆,全是难民,他们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难以蔽体,却不闻半分哀嚎声。
大约是知道哭泣没用,所有人面上都是一副平静的神色。
平静的,让人害怕。
就在五尺开外,握着长枪的士兵伫立,神情冷淡,在朔京城与难民之间,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宋祁一一走过,偶有小女孩扯住她的裤脚,在眼神对视间,又迅速松开了她的裤脚。
天生的恐惧和畏惧。
宋祁垂眸,一路走到难民最末端,比起靠近城门还勉强存活的人而言,越后面的人,就越像是失了生机一样,形同槁木。
宋祁蹲下身,隔着一方手帕,搭上了一个男人的脉搏。
许是因为宋祁突然蹲下,男人睁开模糊的眼,露出了浑浊不清的眼珠,而后瑟瑟的,想把自己的手伸回去。
但他没有挣扎。
或许是积累成疾,又或许是走了太久没了力气,他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一刻钟过去。
宋祁松开男子的手,起身那刻,看着迎面偌大的朔京二字,一阵头晕目眩。
一模一样的脉搏,一模一样的症状。
万安村的瘟疫,源头不是北边的游牧民族,而是盛国,而是被感染瘟疫的难民包围的朔京。
宋祁失神的看着朔京城门缓缓闭上,又看着面前那些连哀嚎都没有了的盛国难民。
宋祁终于明白了。
明白晏青云为何隐瞒万安村瘟疫,明白任杰和安成为何提前接她,明白了晏青云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更明白了,为何任杰死守朔京城,不肯去上京。
朔京一旦失守,那整个大明就完了。
这场瘟疫的死伤,将会不计其数。
宋祁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心,直到她听见一些不一样的声音,有道谢,有哭泣,宋祁循声看过去,叮咚作响的荷花玉佩,瞬间就进了她的眼底。
少年白衣红带,带着面巾,纤尘不染,即使脚下四处都是难民,他也无惧,低下身子认真把脉。
风吹起他的面纱,难以窥见少年容颜,但宋祁没由来的感受到了宁静致远。
安静,极致的安静。
就像是一朵荷花,在悄无声息的绽放。
足足一刻钟,宋祁才回过神来,她走过去,开口道:“公子可是程南星?”
听见宋祁的话,程南星抬眸,一边松了把脉的手,语气淡漠疏离:“正是在下。”
听见是程南星,宋祁心里松了一口气。
宋祁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是因为程南星来了,还是因为前世能解瘟疫之人就是程南星,而程南星此刻,就在她面前。
宋祁收敛心神,压低声音道:“受程老所托,接公子进城。”
宋祁说完,侧身道:“请。”
程南星看了一眼紧闭的城门,而后道:“今日天色已晚,城门已闭,已经进不了城了,我想先收治这些难民。”
“等等。”
宋祁抓住程南星的手臂,待程南星回头看她时,宋祁道:“你一人,救不了他们,能救他们的,只有我,进城,否则今夜,你走不了了。”
宋祁没说为什么。
程南星看着那只抓住他手臂的手,而后微微侧目,目光试图穿过那扇帷帽,看清宋祁的模样。
然而,无果。
于是他垂下眼眸,声音平静:“我是医者,绝无可能放弃自己的病人。”
宋祁看着程南星,同意开口道:“如果我说,我是宋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