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一夜以后,第二日清晨,宋祁再一次出发。
马车里,宋祁和贺俊对面而坐,墨禾斟了一杯茶,先递与贺俊,而后递给宋祁。
贺俊没有看马车外面,都能感受到前进的速度不慢,比起前两日,快了一半不止。
闲来无事,贺俊便问:“齐公子那边可有消息?”
昨夜宋祁让他在火堆前坐着,便同她的婢女去了后院。
贺俊知道,那是宋祁在问墨禾这两日的经历。
等宋祁再回来的时候,粗布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国师服,不仅如此,就连身上,也被浓郁的药香包围。
见此,贺俊也没多问,枕着剑便睡了。
宋祁摇了摇头:“齐晟贪玩,说不定是去其他地方了,他身上带着国师府的令牌,想来不会有人为难他,待我忙完朔京的事,便去找齐晟。”
听起“朔京”,贺俊又问:“国师,你昨夜说西南水患,究竟是什么时候?可是准确的?可能避开?”
一连三个问题,宋祁笑了笑,最后答道:“贺统领,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可国师身为一国之师,难道不该为那西南百姓着想吗?既然知道有水患……”
“既然知道有水患,就该提前未雨绸缪吗?”
宋祁打断贺俊的话,说完,她认真看着贺俊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所学也不过一些怪力鬼神之说,我没有能力去救,更没有能力去阻止。”
或许就像大多数人所猜测一样,她能坐稳国师这个位置多年,靠的是过人的心计与城府。
宋祁也不是不曾尝试阻止那一场水患,而是发现自己根本无力阻止。
她请求过疏散西南百姓,也请求开东北粮仓,均被明轩以拒绝。
西南是边界,流寇常年作乱,若是疏散百姓,那守城将的意义何在?
将士守着一座空的朔京城,不如不守。
其次,朔京是西南最大的一座城市,囊括了大大小小十三个州县,而这十三个州县之间距离遥远,当地知府并没有那么多钱财可以用来转移百姓,也并不能保证朔京百姓转移以后有食吃,有房住。
同理,百姓也不愿因为一个空穴来风的消息,而离开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
重活三世,宋祁太明白这些道理了。
她能救,一定会救。
若是不能救,也只能尽力去改变。
可西南那场水患,她无力改变。
在绝大多数天灾面前,人类的能力,都是渺小的。
“不能提前转移百姓吗?不能修筑河堤,开渠水口吗?只要有心,一定会有办法!”贺俊看着宋祁,赫然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宋祁这个人了。
明明在救人一事上,宋祁宁可自己带伤上路,也不耽搁任何时间,但在得知西南水患,有那么多人将受水患之际,宋祁却又那么冷漠。
难道,救苍生,比不过救一个人吗?
“朔京偏远,土地贫瘠,连税收都勉强,你觉得有多少钱可以用于修筑河堤?更何况,西南年年水患,西南百姓心中对水患根本就没有恐惧之心,只当是饭后寻常的东西,并不会多加规避。”
“所以这样就应该无所作为吗?”贺俊依然在反问。
“那贺统领准备怎么作为?”宋祁看着贺俊:“你说的每一点,除非倾国库之力,否则就算是把你贺家掏空了,都改变不了分毫,西南水患不是一个人的事,而上位者,也不能只考虑一个西南。”
纵然觉得宋祁言之有理,可贺俊心里仍旧不舒服,依旧固执道:“那是人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上,两军对垒,你若是主帅,难道也会因为不想手下的士兵战死,选择不战而降吗?”
“当然不可能!”贺俊几乎是没有思考,立刻回答了宋祁的问题。
“所以,西南百姓的命是命,那战死沙场的士兵,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同理,若是为救西南水患,倾全国之力,转移西南百姓,那其后又如何安置?你可别忘了,国库是如何充盈的,寻常百姓活着本就艰难,若是再加赋税,今年寒冬,便只能等死了。”
贺俊没说话了。
他看着宋祁,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究竟是他有道理,还是宋祁有道理。
不可否认,宋祁说的没错。
若是转移西南百姓,钱从哪里来?
只能是国库。
而国库的钱,均来自于赋税。
国库亏空,那一定就会强加赋税,届时,受苦的远不止西南百姓,还有其他各地的百姓。
那些百姓又做了什么呢?
见贺俊不言语,宋祁最后开口道:“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你想救人,就得自己有那个本事,那个能耐,而非指责旁人为何不救,国师府本来风雨飘摇,如今又得罪了丞相府,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个时候,国师府能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宋祁说完,便阖上了眼,不再多言。
若说之前听到宋祁的话,贺俊只是在沉思,那听到宋祁最后一番话的时候,贺俊脸上已经青红交替了。
宋祁的话,再明显不过。
终于,他冷声道:“停车!”
马车未停,宋祁懒懒抬眸,望着贺俊:“怎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贺俊看着宋祁,神色渐冷:“原是我看错了国师,既然如此,也不必同行了,反正国师现在也安全的很。”
宋祁抬了抬手。
墨禾会意,叫了停下,又开口道:“给贺统领备一匹快马。”
听到墨禾的话,贺俊头也不回的下去,牵过马便狂奔。
见此,墨禾道:“国师,贺统领一人安全吗?”
宋祁撩了撩眼眸:“派人护送他返京吧。”
墨禾顿了一下,开口道:“国师,我们身边的人,已经不多了。”
大部分的人都被派出去寻程南星,如今他们身边也只有十几个人,若是派人护送贺俊,只怕碰上晏青云的时候,就毫无反抗之力了。
“派去吧,眼下就要到朔京了,为了平西大将军考虑,晏青云不会选择动手的。”
墨禾闻言,点头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宋祁已经靠着软榻休息了,只有茶几上的茶水,还徐徐的冒着热气。
知晓宋祁没有睡,墨禾问道:“国师,西南水患,当真不管吗?”
跟在宋祁身边多年,墨禾太了解宋祁的性格了,如此灾害,宋祁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听到墨禾的话,宋祁睁眼,喃喃道:“这件事,国师府出面是不行的。”
“那该如何?”
“当然是请晏公子出面了。”
宋祁眨了眨眼:“动不了国库,那便动千金铺。”
她说过,一定会十倍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