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不知道怎么回事,尽管在这夜色中,我眼前的河岸上除了几大堆河沙和几丛东倒西歪的杂灌,再无他物。可谭老幺话音一落,我的脑子却不由自主随着谭老幺的话,幻想着这里有一座赌场的场景。
没有香港电影里那种水晶吊灯下,觥筹交错的奢华,也没有笔挺的西装与漂亮的晚礼裙碰撞出的珠光宝气。取而代之的,是低矮潮湿的工棚里,在此起彼伏的叫嚷声中,混着劣质烟草味和酸臭的汗味,挤满了浑身沾满泥浆的采沙工人。他们趿拉着开胶的雨靴,衣角袖口都磨得发白,粗糙的手里捏着几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毛票,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摇晃的骰盅,喉结随着庄家的吆喝剧烈滚动着的场面。
夜雾裹着寒气在河滩上游荡,也让我全身的寒意更盛,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正当我想把这些莫名其妙钻进脑子里的东西全都抛出脑外的时候,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刺破了清江河道上的夜空。
啊——!勇哥!勇哥!饶了我!饶了我们吧!在带着哭腔的求饶声中,混杂着金属撞击的刺耳声响。
紧接着,一道冰冷的厉喝声响了起来:都他妈的把嘴给我闭上!如果不想死,就把东西捡起来,给我老老实实地挖,不到天亮不准停!
尽管那声音像是淬了冰的刀刃,在寒夜里听得让人汗毛炸立,但是我依然听出来了那就是戚勇的声音。
他们把那几个家伙给带过去了?!我的心神一震,立刻转身望了过去。
与此同时,戚俊臣等人也齐刷刷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金窝子”的方向,数道手电筒的光束剧烈地摇晃着,在夜雾里划出凌乱的光痕,影影绰绰能看见七八个人影在晃动。
这巨大的喧闹声惊动了整个河滩。附近正在筛沙的人群停下手中的活儿,踮着脚张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围坐在火堆旁取暖的人也纷纷站了起来,一起朝着“金窝子”的方向张望着。大家都带着不安与好奇,时不时朝河岸上瞟上两眼,交头接耳,压低声音议论着什么,人群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喧闹声没有持续多久,没一会儿,“金窝子”那边的动静就渐渐平息了下来,手电筒的光束不再晃动,归于了平静。
河滩上的人们互相对视几眼,见没了热闹可看,又慢慢散开,重新拿起工具,继续开始了筛沙、翻找,河滩再次恢复了忙碌的情景,只有零星的私语声还在夜风里飘荡。
“呼——”。赖樱花偏头望向了戚俊臣,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可是最终却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白雾在凛冽的河风中扭曲成丝,转瞬消散不见。
谭老幺拄着拐杖,仍然保持着注视“金窝子”的姿势,佝偻着脊背,一只手无意识摩挲着拐杖顶端,似乎心里正想着什么事。
谭老板。戚俊臣低沉的声音划破凝滞的空气,突然问道:今天下午那个姓吴的家伙你打算怎么办?!
吴有智?!谭老幺的身子微微一转,扭头看向戚俊臣,似乎是对他这个时候提起这个事情感到有些吃惊。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无奈,说道: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他给杀了吧?!
“哼哼——!”戚俊臣鼻子里冷哼了两声,似乎对谭老幺说的话有些不屑,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你想他死,也不是不可能。
呵呵呵。谭老幺忽然笑了笑,拄着拐杖上前半步,对着戚俊臣说道:戚老板,要他的命对您来说可能十分简单,但是,我们干这个是为了求财!他越是这样闹,您就越不能要了他的命!甚至连动他一手指头的事情最好都不要干!
谭老幺的嘴里呼着白气,继续说道: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呢!假如哪一天他真的被人杀死了,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一定是我们!这一旦背上了人命官司,我们的生意就永无宁日了!
更何况,这个家伙背后还有一个当官的亲戚,我们就更不能轻易的动他了!
他如果挡了我们的财路呢?!戚俊臣眉头紧锁,双眼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冷冷地问道:难道就这么由着他闹下去?!
“呵呵呵!”谭老幺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突然仰头大笑,他倚着拐杖歪头凑近戚俊臣,压低声音说道:戚老板,他越是这样闹,我们就越不能着急,因为最着急的肯定不是我们!
戚俊臣两只眼睛盯着谭老幺,瞳孔微缩,好奇地追问道:最着急的不是我们,那会是谁?!
自然是谁从中获利最大,谁最着急啊!呵呵呵。谭老幺笑得肩膀抖了两抖,这才接着说道:先不说这事中间牵扯了多少吃公家饭的人进来,就说我们这7号河段的长度,比起某些人的河段,那也是少了许多。
今天下午的事您也看到了,不管吴有智背后有什么人,又怎么闹,如果县水利局真的想动我们,不一定非要找到什么偷采黄金的真凭实据,就凭一句滥采滥挖,立马就能让整个7号河段的采沙全部停下来。
他只要让你整改整顿,拖上你几个月,等到雨季一到,我们大半年的时间就算是白白浪费在这儿了。
可是今天他们并没有这么做!随便说个几句话,然后罚个款,连张发票或者收条都没有,就离开了。
为什么?!谭老幺似乎说得上了头,人变得有些兴奋了起来,一只手握着拐杖,一只手朝着清江河一指,沉声说道: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一旦翻船,栽进水里的一定不只我们一家!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肯定会想尽办法,把整个清江河上所有的采沙河段全部都拖下水!
戚老板。谭老幺目光阴鸷,阴恻恻地说道:您猜,他们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吗?!所以,县水利局一定会想办法,尽可能压住一切可能影响大局的事情。这就是杜文军为什么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的原因。
我靠!我吃惊地望着谭老幺,心里想着:想不到这家伙肚子里还真的有点货啊!分析的听起来还真的头头是道!
戚俊臣同样惊讶地望着谭老幺,似乎对谭老幺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
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看到我们震惊的表情,谭老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眼中跳动着贪婪的光,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得赶紧抓住这个空档,尽快实施我们的计划。接下来的三到五个月,是我们赚钱的最佳机会,我们必须得牢牢抓住了,能赚一块是一块。一旦情况有变,我们必须保证抽身就能走,片叶不沾身!
“呵呵呵”。谭老幺又笑了起来,他扭头望向燃烧着数堆篝火的河滩,缓缓说道:到时候,这里出现的一切问题就都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了!
三到五个月?!谭老幺似乎再次提到了他一直非常敏感的时间话题,我好奇地看着谭老幺,心里想道:他该不会是找高人算过命吧?!时间怎么掐的这么死?!
戚俊臣的脑袋歪了歪,出声问道:你是说赌场的事情我们也只做三到五个月?!
不然呢?!难道您还打算在这里干一辈子?!谭老幺似乎感觉有些好笑地望着戚俊臣,说道:我们赚的就是河里这些人的钱,到时候,这里连个人影也没有了,我们还做什么?!
戚俊臣摸着自己的下巴,不说话了。
老幺!赖樱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跟着问道:我看那个姓吴的不太好相与,如果他继续过来闹,会不会坏了我们的事?!
有时候,有人来闹未必是一件坏事。谭老幺脸上带着一丝邪魅的笑意,缓缓说道:他这么一闹,自然就会漏些风声出去,那些原本不太相信这河里能出金的老板,心可能就会热了,我们剩下的那些河段,可能还会以更高的价格转包出去。
“呵呵呵。”谭老幺的笑声里带着几分阴险与狡诈,笑道:他这是在帮我们打广告呢!
不过——。夜色中,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森起来,眼神中透着狠厉之色,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缓缓说道:我已经想好了,等所有河段差不多都出手了,我就亲自出面把他给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