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葭月走后没多久,陌上尘面前,烟雾蓦然一现,苏子卿现了身,在他面前恭敬拱手低头。
“公子,查到了。”
陌上尘这才收回目光,落了苏子卿面上,苏子卿继续回禀。
“这人叫命月,应是魔族,现在千品卉,他……竟然跟您长一个模样!”
听到说跟自己一个模样在青楼,陌上尘冷了眸色,吓得苏子卿都一僵。
模样他一点都不意外,在公仪葭月的记忆里他就知道了。
陌上尘冷竖着眉,脸色阴沉。
“若不是他顶着本尊的模样,又岂会得逞!”
他又不是傻子,怎会轻易信人而使其侵犯自己!
苏子卿微懵,不知道他家公子说的什么,亦是第一次见他这模样。
“胆敢顶着本尊模样随处生染是非,怎能留!”
刚才还在躺椅上,一个闪影,陌上尘已经立了苏子卿面前,衣袂飘飞,冷厉张扬。
“除此外,他还有什么特征?”
陌上尘眼角余光瞥着苏子卿,问的清冷果决。
苏子卿一直拱手低头的动作,他想了下。
“他身上……有来自弱水河的气息。”
“弱水?”
陌上尘心一惊,沉了气息。
困了他三千年的地方,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能来自弱水的魔族,怕是不简单。
沉吟了许。
“府上的事管理好,本尊去会会他!”
“是!”
陌上尘未等苏子卿回应,他已经周身烟雾一散,走了。
七皇子府。
公仪葭月回了府上,因为是傍晚出的门,这回来,天都已经黑了。府上管家给他安排了晚膳,用餐洗漱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一切虽正常的做着,但他始终都些心不在焉。
始终都在想,那命月的事要如何解决,他给自己喂的药丸到底是什么?
要说是毒药,他却丝毫异样都没有。
本想跟花月冷商量来着,这人,竟一天都没看到人影。
正当他没想出方法欲准备睡觉时,还没走到门口把门栓上,花月冷从外头一脚就踢开了他的门。
然后就看着他提了两包用酥纸包裹的东西进来了。
他就那样站在欲去栓门的端口,木讷的看着他自己闯进来,东西径直扔了桌上。
“嗯,苏子卿给你买的。”
公仪葭月僵硬的回身扭头,不能理解盯着他。
“……所以,今天你是跟他出去了?”
苏子卿给他买东西,什么意思?
陌上尘的意思?
应该不是,不刚才还闹别扭了?
“啊,他约我的,因为无聊,就去了。”
花月冷丝毫未觉自己的鲁莽,放下东西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停下了,顿了许,忽然转身认认真真盯着他。
“哦,对了,今天我看到了一个人,跟陌上尘长一个模样,他去了花楼。”
闻言,公仪葭月黑了脸色。
幸亏他没说是陌上尘进了花楼!
“你怎么就知道,那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花月冷无聊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傍晚时分,跟苏子卿去查了,那人……好像叫,命月,魔族。”
花月冷这模样,应是苏子卿没跟他说自己的事?
“他没跟你说什么?”
公仪葭月目光微沉,紧盯了花月冷的神情变化。
“没,他就让我去帮他查,什么也没说,怎么了?”
花月冷突然意识有些不对劲,下意识的问了句。
“没什么,只是好奇,你跟子卿,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不是之前还天生死对头模样来着?
花月冷白了他眼。
“跟你,太无聊了,他愿意带我出去,请我吃好吃的,自然愿意了,咯,那个就是他买的,说是让给你带的。”
鬼晓得是不是真给他带的!
公仪葭月半信不疑。
这是在抱怨自己没带他出去?
自己没带他,是想给他自由好不!
倒是值得深思的是,苏子卿这没感情似的人,竟然会带他出去,还请他吃好吃的,实属难得!
“走了,你休息吧!”
未待公仪葭月回神,花月冷已经出了房间,给他关上了房门。
午夜时分。
公仪葭月本睡的熟,翻个身的时候蓦然半睡半醒,突然间感觉自己床头有个影子晃动了下,那黑影就折落在他的身上。
蓦然惊醒,徒然睁了眼,看到的是陌上尘正静静的站在自己床边,垂眸盯着他,一副犹豫复杂的神色。
他一僵,木讷的坐了起来。
“苍逸?……你,半夜不睡觉,跑我这来做什么?”
惊异且奇怪。
对方没有做声,背逆着光,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你是命月?还是?”
公仪葭月因为他的沉默有些紧张,夜色昏暗,被突然惊醒,头脑又不是很清醒,他分不清楚是哪个。
“是我,我睡不着,想……”
陌上尘说话从没有过的犹豫,没说完,便顿了。
听陌上尘应声,公仪葭月放下心来,他即微笑着一把掀开自己的被子,拍了拍床。
“是吗?没事,天冷,你进来吧,躺床上我陪你聊聊天。”
他是不忌讳多想,陌上尘则显然的一僵,意外的盯了他许,犹豫了片刻。
“可以吗?”低问了句。
在公仪葭月眼里,他不过是个突然想向他撒娇的孩子,自然没想那么多,道。
“怎么不可以?夜凉,别冻着了,快点!”
说着又拍了拍床榻。
此时,他的睡意已全无。
陌上尘犹豫了许,抬手一挥,点燃了一旁案上的一根蜡烛,屋里便显了昏暗的光芒来。
他脱了外套放了衣架上,躺了进去。
床很大,躺两个人有余,公仪葭月替彼此盖好被子,然后侧身面向着陌上尘躺着,陌上尘显得有些拘束,平躺在外边,也不挨碰他。
一阵沉默。
公仪葭月以为他会找话题,因为有话跟自己说,才会来找自己,不是?
结果,他却就那样躺着,目光盯着幔帐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是有话说吗?”公仪葭月。
陌上尘扭头,盯着他的目光显得木讷,目光在他脸上打量,看着烛影在他脸上飘忽不定。
公仪葭月则盯着他打量仔细,咫尺的距离,能看清他脸颊上的细微毛孔,看他嘴唇红润紧抿,睫毛密长,烛光照下在他眼睑投了阴影来。
精致利落的五官,棱角分明,很有辨识度,如若画师精心刻画,每一笔一画都落的细致恰到好处。
幽深的瞳眸晕着清澈的光,似是那静谧浩瀚的星辰大海,使人迷失。
又因为他高冷的尊贵气质,使得他似不是人间物。
对,神明!
这样的词,用在他身上,一点也不为过。
果然,近距离的往细里看,跟白日里一眼瞟过的感觉,是天差地别。
他看的有些迷失!
“你在看什么?”
陌上尘看他盯着自己出神,不免问了句。
如此,公仪葭月才回神,笑道。
“果然,还是你这样的性子比较讨喜些。”
不过是习惯,却觉他这性子讨喜。
陌上尘微敛了目光,脸色亦是有些不悦。
“你在拿我跟命月比较?”
心里一揪,很痛,他只不动声色的皱了眉头。
见他脸色不好,公仪葭月才意识,后摇头笑道。
“他怎可跟苍逸比!”
陌上尘心里酸楚,他丝毫不知。
陌上尘冗长的轻叹了口气。
“你相信人会有前世吗?”突然转移了话题。
公仪葭月微懵,想了想。
“怎么突然说这个?……或许有吧。”
他都能魂穿古代,前世,或许有也可能。
陌上尘见着了自己意思来,他翻了个身,面向了公仪葭月。
“想听故事吗?”认真问了句。
公仪葭月微显迷惘。
这陌上尘,今日份倒是稍有些奇怪。
不过,他既然有兴致同自己问,想来是想说了,便随了他意道。
“嗯,你说吧。”点头回应。
陌上尘看着他有些犹豫,仿佛在斟酌,要不要说。
顿了许,他又翻了身,平躺了床上,一手枕了头下,目光平静的盯着幔帐顶的花纹。
“听说,在几万年前,众生平等的时代,神明随处可遇,他们就像世间的救世主,处处施援,救助百生,也因此,这世间,如世外桃源……”
“可这样的世界,却对公德似海的神明丝毫不公,——世间百态皆可生情结侣,而他们,却天生只能孤独,不得生有丝毫的情丝。”
陌上尘说的忘情,公仪葭月亦听的认真。
“这样的制度总会失衡的。”
公仪葭月在陌上尘停顿的时候适当的道了句。
“对。”
陌上尘没有扭头看他,顺口就轻应了句。
后继续道。
“后来,一神明终是耐不住寂寞,无事跟自己的式神往来多了,便生了情愫来,学了百生,懂得了情爱的滋味,可是,天道不允许,这事被天君知道后,硬生拆散了他们……”
话至此,陌上尘沉深的叹了口气,接下来的话,似乎迟疑了。
“后来呢,那神明如何了?”
公仪葭月懂趣的轻问了句,对于其结果,亦是好奇。
陌上尘偏了头,目光落在了他的面上,定定的望着他,眸光里,露了几丝忧郁与怅凉来。
“后来,神明被封印了冰冷的弱水河,式神被其裁决散了天地间。”
说至此,陌上尘顿了音,似乎没有兴趣再说下去。
“……式神?什么式神?”公仪葭月则听的入迷,问。
面对他的兴致盎然,陌上尘打量了两眼,轻呼吸了口气,继续道。
“所谓式神,其就是神明的法器,本不应该有自己的灵魂,但因为这式神是神明的精血所化,吸收天地灵气后,在神明的精养下,聚了自己的魂魄……”
公仪葭月听得失神,陌上尘说着自然的伸手,理了理他胸前落他面前的发丝,忧郁的神色仿佛刚才说的那人,便是眼前人。
“然后呢?那神明破了封印吗?”公仪葭月。
陌上尘叹了口气,放下手上的发丝。
“破了,被封印了三千年,历经千万般磨难终冲破了封印,可是,自己的式神却被他弄丢了……”
“寻了无数,等了无数日月,用了无数法子,整整两万年,他倒是等来了。”
说至此,他蓦然顿了下,抬起眼皮望了公仪葭月。
“可是,再见,却是陌生人!”
陌上尘平静的说完,公仪葭月愣怔间失了神。
他仿佛,看到了陌上尘眼里流淌着那神明几万年孤等的千万般沧桑孤凉,历经世间薄凉的无奈忧伤。
兀自的,不由自主的,他就自己伸了手过去,在被褥下抓握了他的手。
“……你很孤独忧伤?”
莫名奇妙的低道了句。
陌上尘心尖一惊,悸颤了下,被公仪葭月抓握的手亦颤了下,不可思议的目光投了来。
片刻。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你眼里,布满了悲伤孤寂,仿佛……那神明所遭的一切,都落了你身上。”
陌上尘平静的目光盯了他良久。
终沉叹了口气,翻过了身去,背对着公仪葭月将自己蜷了起来。
气氛凝静压抑。
良久。
“因为我,就是那神明……”
低低的声音,从陌上尘嘴里说出来,像是能被周围的寂静埋没了去。
但,公仪葭月却听的清晰。
他,身体一僵,惊异的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