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找到了吗？”在附近搜寻完一圈的人又瞅了瞅周围，“这地方就这样，她能藏到哪里去。”
“可能藏到孩子堆去了，到那里去找找。”
“真麻烦。”
交谈声逐渐远去，一只蚂蚁爬过岩石下压着的布袋，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洞穴里。除非把脑袋贴在地上，否则很难发现那些石块里面卡着一个暗色的包裹。
——
洞府主要有三层，中间是呈空洞状，二三层呈包围圈的样式，在殷西尤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下方堆砌的炸药和已经开始计时的炸弹。
相休凡被推了进来。
收到示意的小弟把两个袋子丢到了地上，没有系牢的口袋张开，最上面那堆血块与碎肉跟着几根骨头一起滚到了地上，另一个袋子掉出来螺丝刀和其他几样工具。
“选一个，”殷西尤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数次阻挠他们行动的人，脸上带着快乐的笑，“我们的英雄肯定看得出来炸弹是真的，那你现在是想要那些拆卸工具，还是……你妻子的尸骸？”
已经开了口的袋子里只有一些基础的器械，没有任何防护装置，而已给的那些工具里，有些已经生了厚厚的锈层。
相休凡并没有如殷西尤所想那般露出崩溃痛苦的神色，相反，他面色平静地站到了不染血迹的袋子那边，没有人知道他内心是怎样的想法，但他们都看见了这个人的选择。
“选那么快？”殷西尤的手撑在一旁的巨石上，已经擦干净的刀尖在上面轻轻敲了敲，“阿虎，让他们夫妻俩见最后一面。”
“好嘞老大，”阿虎径直撑开了袋子，在里面掏了起来，血肉黏连搅动的声音响起，跟后面计时的滴答声一样刺耳，很快，他抓出一个不成型的头颅，举到了相休凡面前，嬉皮笑脸道，“看，英雄，你老婆。”
破损的皮肉黏在骨头上，空洞的眼眶满是暗沉的血迹，往外凸起的眼珠上有许多划痕，相休凡甚至不能在上面找到一块完好的地方，他浑身紧绷着，手指紧紧挤着，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握拳。
耳边不断传来孩童的哭喊，间歇夹杂着辱骂，他沉默得过分，一声不吭地看着那块熟悉的头颅。
“怎么？舍不得了？要不要再选一次？”
“……不用”相休凡低头看向脚边被踢过来的袋子，僵硬地转过身，往炸药那边走去。
“老大？”阿虎抬头看殷西尤。
“英雄不要，那便丢了喂狼，别浪费了。”殷西尤饶有兴致地看相休凡，却只能看见个背影，他啧了一声，干脆绕了半场到对面去。
相休凡已经开始检查炸弹了，这些工具并不好用，他每摆弄一会都要在石头上磨几下。
他的动作很小心，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殷西尤想，真能装。
只不过，这个装是装镇定，还是装英雄？
除了相休凡本人，谁知道呢。
见迟迟没有人过来，殷西尤朝二层喊，“还没找到吗？”
“快了老大！”他没了耐心，枪随便指向一个稍大的孩子，“告诉我，外面那个是你们谁的爹？”
旁边的小孩吓得哭了出来，被他用枪打断了腿，又拿起一旁的沙石塞进了对方嘴里。
戛然而止的哭声和枪响让相休凡紧绷的神经颤了颤，他抬头，视线和殷西尤对上，漆黑的瞳孔里是无边的血色，完整地映着那个人的样子。
他曾无数次翻臧游存的卷宗，也在追击犯罪窝点时多次和殷西尤正面对上过，相休凡记得对方样貌的每一处细节，若不是他绘画技术不够，甚至可以将那人不同角度的脸复刻出来，一并列入那些档案里。
“别紧张，没死，”殷西尤不觉得手下人会违命，那些声音确实刺耳，跟崩溃绝望的哭喊相比差太远，威慑一下当然是可以的，他瞄了眼仍在计时的炸弹，“你的动作得加快了。”
二层绑着无数孩童，这处空间有限，最里面的人被像货物一样叠罗汉般堆在一起，最下面压着的孩子不知是死是活。
林澜的意识从混沌变得清醒，她第一眼便看见了对面的孩童，那是一个小女孩，对方正趴在边缘往下看。
她便也飘过去，听见了几声很小的碎碎念。
“加油，我能行。”
她也可以像英雄一样，保护其他的小朋友，保护那些坏蛋要找的人。
随后，小女孩用那几个混蛋可以听到的音量朝下方小声喊道，“爸爸。”
她看上去并不了解现在的情况，只是单纯地想寻求亲近之人的庇佑，可她扶着岩石边缘的手臂颤抖得厉害，稍有不注意便会摔下去。
周围的哭声很多，下面的人并没有听到她的话，小女孩被闻声而来的人提了起来，那人的视线在粉色外套和辫子上转了几下，“找到了，走。”
“确定吗？别搞错了。”
“这哪能错啊，女的，小孩，都朝那边喊爸爸了，快走，待会老大又催了。”
短暂的愣怔后，林澜意识到什么，跟着他们飘了出去。
这个地方到处都浸着哭声和恐惧，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无辜的人头上，罪魁祸首再次拿起了刀，抵在了孩童脆弱的脖颈上，笑着说道，“喊。”
“……爸爸，爸——啊！”
刀刃入肉的声音响起，小女孩再怎么忍，还是觉得很疼，她伸手去擦自己的眼泪，却又碰上了把明晃晃的刀。
林澜又去挡刀，却依旧什么也挡不住，她伸出手，指腹蹭过对方的眼尾，这是一个擦泪的姿势。
这个小姑娘，是伊引休所说的，代她死的人。
螺丝刀狠狠扎进了手心，红色的液体渗进了沙土里，隔着岩石，相休凡的手部动作被很好地藏了起来，他专注地盯着那些繁复的线路，重新梳理内部构造。
小女孩怕他发现自己是假的，接下来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喊，强行忍耐的哭声穿过无数呜咽的喊叫，破开碎石与尘灰的缝隙，在不停歇的滴答声中一点不落地进入了相休凡的耳朵。
这里有很多人，很多孩子，他想，他得撑住，把炸弹拆开，等大部队过来。
“不抬头看看吗？”殷西尤盯着相休凡的脸，手上的刀在这个孩子的脸上拍了又拍，“还是说，你不想看活的人？”
下面的人仍旧没有抬头，殷西尤并没有看到对方血肉模糊的手心，也没有注意到那人努力要把僵硬的动作捋顺，却只能颤抖着肌肉生疏地拨开那些线路。
“我再给你个机会怎么样？加入我们，给外面的人一个惊喜，你不用继续拆弹，我也放过你女儿，”殷西尤一瞬不瞬地盯着相休凡，“只是那些绑来的孩子，你得参与我们的杀戮，我的人杀一半，你杀一半，然后我们一起把那些肉送回去，如何？阿虎！”
“好嘞。”阿虎站在二楼，朝一旁的岩石连续打了几枪，孩群爆发出哭声，他们胡乱地喊着爸爸妈妈，却没有人回应，只能蜷缩成一团。
相休凡艰难地开口，“不。”
这一个字几乎要将他压垮。
殷西尤嗤笑一声，把手里的人推到小弟身边，“动手，让我们——伟大的英雄，听听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