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果出来,有很多人痛斥着黑幕,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冠军应当落在自己的学校,落在裴谣身上。
她有广阔的知识面,有无上的天资与家世,拥有世界上所有一切美好的事物,是无数人喜爱与羡慕的对象。
重要比赛的奖项,也应当是她的。
“秋景”看到了许多人的反应,老师的,同学的,甚至校园里的猫咪都摆着一张臭脸,他们不服气比赛的结果。
可等它望向裴谣时,却发现对方只是松了口气,没有不甘,也没有怨怒。
于是“秋景”拦住了她,“你不生气吗?那个人抢了你的第一。”
裴谣在看见了林澜的脑袋后,心底便一直压着这件事,乍然听见她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放松,能来参加比赛,应该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她想起秋景,想起班松,又不确定了起来。
本想去找老师问更多的信息,却被面前的人拦住,再往原先的方向看时,评委老师们已经没了踪影。
裴谣便收回目光,视线落到对方带着困惑的脸上,解释道:“第一不是我的。”
“秋景”歪了下脑袋,“第一本来就是你的,冠军本来就应该是玛丽苏学院的。”
裴谣不说话了。
“秋景”看着她的眼睛,“就因为我不是你认识的人,就不和我聊天了吗?”
裴谣:“……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知道的,这是借口,”它认真看着裴谣,用那张跟秋景一模一样的脸开口道,“你不是这样看她的。”
它见过裴谣跟秋景讲话,和对自己并不是一样的。
“秋景”想和裴谣聊天,便说道:“我们做个交换,你可以问问题,我回答,但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交易很公平,裴谣点了头,“你也是镜子?”
“是,这里有很多镜子,我是其中一个。”
说着它变成了裴谣的样子,精确到裙子上每一个坠饰的边角与衣褶上的线头。
她们中间恍若真放着一面镜子,一眼望去分不清里外。
对着自己的脸,冷静下来的裴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便将目光移到了其他地方,“你想问什么?”
镜子讲的却还是那句话:“她确实抢了你的第一,为什么不生气?”
裴谣:“第一不单属于谁,这并不绝对,也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追逐它的人,不论多势在必得,不到最后一刻,那个位置并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
镜子点头,“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如果没有她,第一就是你的了。”
裴谣没接它的话:“到我了。”
镜子:“……哦。”
“S101放着什么?”
镜子想了想,慢慢说道:“违反校规的人,都会被咬下头,那里放着他们的脑袋。”
裴谣的手指不自主地动了下,“……疼吗?”
“我不知道,但很多人有在哭,”镜子掰了下手指头,伸出两只放在裴谣面前,“你问了两个,我也要。”
裴谣拉回思绪:“你说。”
“你不生气,是因为你关心她,喜欢她,还是因为你所说的没有定数?”
“……”
没等裴谣开口,它又说道,“抱歉,我说得太抽象了,换一个问法,如果这是她的呢?”
裴谣难得宕机,好像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又好像没懂,“……什么?”
镜子耐心地看着她,“如果这是林澜的第一呢?你不去,那冠军就能是她的,但你去了,拿到了冠军,你会觉得自己抢了她的东西吗?”
换一个人,裴谣会肯定地摇头,可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否定的话。
是,任何人的努力都有机会得到回报,没有获胜、被超越、被打倒皆不是稀罕的事情。
可是……可是什么?
裴谣想了又想,才明白。
可她就是不想看林澜那样。
对方就应该快快乐乐,最好一生都不难过,失败、放弃这些词都不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半晌,裴谣才说道,“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镜子看上去很不赞同,“你刚刚说,没有事情是绝对的,这件事也一样,你认为不会发生,那只是你的看法,一叶障目式的自欺欺人是很愚昧的行为。”
突然被教训了一顿的裴谣:“……”
“我明白了,”片刻后,镜子自顾自点头,“你会让给她,像刚才的文学素养大赛,因为你在意她比这个冠军更多。”
“可是,如果是别的比赛呢?你很想要冠军,她也很想要,你还会让吗?如果不让,你会觉得自己抢了她的第一吗?”
镜子的问话一个接一个,“如果你让了……这是明面上的事情,知道了以后你能做出改变,可人并不能了解到所有真相与事实,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以另一种形式拿了所谓的冠军,你会觉得自己抢了她的东西吗?”
这只是一个由冠军的公布人选引申出来的疑惑,却被镜子一层层列了多种可能,等着裴谣去回答。
尽管它列得再具体,听起来也是极为抽象的几段问话,抛却了诸多影响因素,只抽离出这短短的一段,让人作出选择。
见她为难,镜子体贴地说道,“没关系的,你可以慢一点想,我不着急。”
裴谣回过神,转头看向身旁熟悉的脸,镜子复刻了每一处细节,却又丢失了某些东西,或许是没复刻到的情感,或许又是别的。
裴谣看着那张脸,似乎在和自己说话:“不会,我不让。”
“她会努力,会自己拿冠军,无论怎样都不需要我去让……我没有这个资格,”
裴谣望向那双眼睛,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我不喜欢抢这个字,无论是什么比赛,我在意的,我不在意的,她在意的,她不在意的,无论是我,是她,还是其他我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只要靠自己的实力、用正规的方法得到的荣誉,就都不是抢。”
“在你的假设里,不存在抢这个概念,所以我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生气。”
镜子点头,眼底带着疑惑被解开的愉悦:“我明白了。”
“你不会觉得自己抢了别人的,也不会觉得别人抢了你的,”镜子朝她笑,“这是个很棒的想法,你会一直坚持吗?”
现在的裴谣并没有将这段对话与事实相连,也并没有什么事情能扣在这个问题上,哪怕正在进行的timed杯,也不是没了这个冠军就活不下去,输了可以再来,三年后,六年后,都可以。
她耗得起。
就算不行,也只会遗憾。
所以,此刻,现在,在正式比赛的第一场,裴谣很认真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