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夕阳映红了天边,院子外面那几只麻雀早已经没了踪影,花店里有人送花过来,季司衍下楼拿,跟谢朝心照不宣地对视几眼,而后抬腕看了眼时间。
半个小时后,季司衍与谢朝换了正装,领带也打得正式。
他们不仅把今天当成忌日。
今天也是他们第一次去见岳父岳母的日子。
到达墓园时,季司衍牵着沈流苏的手微微发汗,太阳正在落山,霞光倾洒下来,落在他的脸庞,沈流苏与他十指相扣,稍稍动了动指尖,示意他不用紧张。
岑柠跟谢朝也在这一座墓园,只是这会儿先去看了岑柠的生母,那一座墓碑孤零零地坐落在一个角落,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理过,尽是灰尘。
岑柠从未见过她,此刻也无话可说,甚至喊不出一声妈妈。夕阳西下,谢朝轻揽着她肩膀,陪她在这里站了许久。
而另一边,沈流苏看着席玉墓前堆放如山的鲜花美酒觉得有些头疼,只好伸手往两边拨开,腾出中间一块儿地来,再伸手接过季司衍手中的花轻放这一处位置上。
“高兴吧,今天这么多人来看你。”沈流苏望向墓碑上笑颜如花的白色相片,扯了扯唇,“席家三代的人都来了,还有裴叔叔也给你带了玫瑰红酒。”
“这么迟来看你,你跟岑叔叔是不是等得有些急了?”沈流苏抚上墓碑上的刻字,眨眼,“今天给你和岑叔叔带了些好消息。”
正说着,岑柠跟谢朝也正缓缓走来,沈流苏站起,跟季司衍站成一排,指尖触碰到他的指尖,季司衍莞尔,将她牢牢牵住。
岑柠怀里还抱着槐花,看见地上那价格不菲的鲜花时有些惊讶,但很快缓了过来,轻叹:“倒真是席家人的风格。”
发了会儿呆,岑柠站在沈流苏身边没有说话,意思是让沈流苏先开这个口。
沈流苏别扭了会儿,吸了吸鼻子,启唇道:“阿柠的病治好了,心脏移植很成功,还有啊,她有对象了,叫作谢朝,是一个……对她很好的人,今天也来看你们了。”
岑柠轻咳,忙不迭接上:“沈流苏还嫁人了呢,旁边那个就是他老公,叫作季司衍,是我男朋友的表哥,巧了吧,我跟沈流苏成了亲戚。”
季司衍:“……”
谢朝:“……”
俩人忍俊不禁地对视一眼。
想来是有些尴尬,沈流苏微微抿唇,将话题扯回来:“你们在天上应该能看到的,放心好了,我跟岑柠事业有成,终身大事也解决了,要是你们真能看到,就多保佑保佑阿柠。”
岑柠咬唇不作声。
谢朝蜷着手,神色动容,下意识反扣住她的五指。
季司衍跟谢朝在此做了承诺,一个向席玉保证一辈子对沈流苏呵护有加,一个向岑望发誓一辈子陪在岑柠身边,不离不弃。
即将离开时,沈流苏要求单独待一会儿,岑柠拉着谢朝转身离开,她明白沈流苏想留下来说什么。
季司衍抚摸着沈流苏的后脑勺,心思微动,在她额前轻轻一吻:“我在那边等你。”
沈流苏弯唇:“三分钟就好了。”
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静悄悄,沈流苏此刻连风声都听不到,只能感觉到自己心脏澎湃的不止的心跳,她轻吐一口气,用最平静的声音告诉席玉:“沈雄已经伏法,是我亲手弄进去的,判了死刑。这个结果,你应该很满意了,现在才来告诉你,我很抱歉,妈,让你等久了。”
“我有点想你。”沈流苏眼睛里似乎进了风沙,有些痒,有些疼。
从小到大,她跟席玉的相处方式都不太像母女,席玉这人神经大条,不常表达感情,沈流苏这性格多多少少随了她,也对她直呼其名,两个人之间更像是朋友,像相依为命的姐妹。
后来席玉嫁人,沈流苏不愿意成为她的负担,一次也没去和她团聚过。
所以她很后悔。
后悔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跟席玉表达自己很爱她。
沈流苏很骄傲自己有一个从来没放弃过自己的母亲。
她的母亲,很坚强。
晚霞映红了半天变,渐渐隐没在西边,夜色悄然来临,沈流苏跟季司衍十指相扣走在路上,怀里捧着一束黄色月季,与季司衍相扣的指尖上还绑了一根气球绳。
在墓园把该交代的交代了,一颗心竟然难得放松了下来。
如果人死后真的变成了星星,那席玉现在应该在看着她。
她小时候很少不高兴。
所以席玉真的在看着她的话,她更不该不高兴。
“为什么送我金丝雀?”沈流苏脚步没停,侧过脸仰头看向满是心疼眼色的季司衍。
“金丝雀?”季司衍视线落在了那束花上,扯出一声笑来,“原来叫金丝雀。”
沈流苏也跟着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花就随便买来送人?你人怪敷衍的咧。”
“知道你喜欢月季就够了,至于金丝雀……”季司衍脚步停下,将她右手拉起晃了晃,飘在俩人头顶上的网红气球也跟着动,他腾出空余的一只手,按了按她眉心,正经道,“你是我一个人的金丝雀,你需要承受我的爱意,除了不能离开我,你享有一切自由,苏苏,你何止是金丝雀。”
你是我的命。
早早就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今晚买的这束花叫作金丝雀,误打误撞,正好让他用来告白,沈流苏溢出一声笑意,拉下她的手往前走,脚步移动时还看了看后面还在腻歪的岑柠跟谢朝,确保这段距离他们没能听见刚才季司衍说的那段话。
要不然,怪害羞的。
“爱我啊?”沈流苏明知故问,存心逗他。
“爱你啊。”季司衍纵着她,迎上她的小脸,心思微动。
“回去再说吧。”这条街上人来车往,不够安静。
“回哪儿说?”季司衍倒是难得见她害羞。
“回京都再说,你工作也耽搁得太久,该回去了。”沈流苏其实挺心疼他的,远程处理工作总归是要麻烦很多,这段时间隔两天就开视频会议,似乎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季司衍情绪上明显很沉重,却从来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嗯,回去说。”季司衍嗤笑一声,牵着她穿过人海,牢牢一刻不曾松开。
远远走在后头的岑柠在路上看见个穿大白熊人偶服的人就忍不住上手去摸两把,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还买了对方的小白熊,一个劲儿乐呵个不行,谢朝被逗笑,心里的阴霾撇在了一边,只好陪着她闹。
他知道,岑柠在转移注意力。
转移她自己的也转移他的。
小城市的夜晚大概比较有人情味,路边摆摊的小吃也多,岑柠闻着味过去,谢朝赶紧把人打包拎走,“忘了你前些天肚子疼的事儿了?”
“那是前些天的事儿了,今天肯定不疼。”岑柠跟他打商量。
“四嫂心情不太好,你不去安慰一下?”谢朝试着转移话题。
“不是有你四哥嘛,哪里还需要我。”小摊上的老板翻转了一下烤鸡腿,岑柠眼巴巴望着,咽了咽口水。
“他们不见了。”谢朝指着前头。
“啊?去哪了?”岑柠看过去,果然找不见人。
“到家了吧。”谢朝囫囵应付两声,“走了,咱们也赶紧回去。”
岑柠只能哭唧唧跟烤鸡腿做了个告别。
到家时,岑柠窝在客厅沙发上等人,黑着脸抬腿死死抵住要靠近自己的谢朝,“咱俩认识吗?靠我这么近。”
骗人的家伙。
谢朝理亏,咳了一声,继续卖着笑脸。
没一会儿,沈流苏跟季司衍才回到,岑柠那灵敏的嗅觉一下子闻到了香味,原地蹦起,“鸡腿!”
沈流苏舔了舔唇,表情无害:“什么鸡腿?”
岑柠围着她转,凑过去嗅了嗅,表情严肃:“你背着我吃了烤鸡腿。”
沈流苏:“……”
“路过,沾上味儿了。”季司衍一本正经地替自己老婆开脱。
岑柠拧着眉:“是这样吗?”
“是这样。”夫妻俩异口同声。
岑柠更加质疑了。
谢朝接收到信号,走过来把人推着往楼上走:“走吧小宝贝,累了一天了,咱们洗洗睡吧。”
岑柠害羞:“乱喊什么。”
谢朝心里乐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