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结束后,双方签署确认书,沈流苏拿到了那一套文房四宝。毕竟是老古董,分别装四个上等材质的木盒里,沈流苏打开看了一眼,想着正好拿它当新年礼物送给岑柠。
正欲离开天聚阁时,一名中年男人追上前,礼貌喊了声季总。
果然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认得季司衍的。
沈流苏也认出了对方,正是与她互相竞价的人。
季司衍回身,眸色偏淡,“陈总。”
想来对方有话要说,但又忌惮季司衍的身份,吞吐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里是天聚阁的出口,他们所站的位置又正好迎风,晚上的气温相对较低,沈流苏今日穿了礼服,哪怕披着一件大衣仍觉得冷。
季司衍声音寡淡,直言道:“我希望陈总长话短说。”
陈总为难地看了一眼沈流苏,季司衍目光微凛,猜到了他的用意。
“陈某今日就为这文房四宝而来,不知道小姐是否愿意割爱转手给我?”陈总说这话时在细细打量她,她今日妆容偏淡,并不具任何攻击性。
“不愿意。”沈流苏更不愿意久站,见还要在这里耗时间,两道细眉微蹙。
“这……”陈总顿时有些懵。
想不到她拒绝得如此快。
“我也是为它而来。”沈流苏音色平平,没有攻击性,但绝对也不带一丝温度。
季司衍适时接话,“陈总,恕不奉陪。”
俩人离去,陈总被拒当刻有不少人看见,顿时有些下不来台面,但对方是季司衍的人,他便不好发作,只是纳闷这位爷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女人。
上车后,季司衍吩咐了一声,“暖气调高。”
随着温度升高,沈流苏才侧眸看了一眼季司衍,“这人是你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季氏涉及的业务广泛,对方只是一个曾经有过合作的无关紧要的人,他便不过多作解释,含糊道:“算是。”
“那我刚刚拒绝了他,会不会影响你们后续的合作?”沈流苏也不是那般不礼貌的人,只是她也同样是为了这文房四宝才大晚上出门,亲口喊价拍下来的东西,让她无缘无故让给一个陌生人,她没这么大度。
“不重要。”季司衍转了转手腕的腕表,轻抬了下眸子,“季太太高兴最重要。”
沈流苏轻轻挑眉,笑意化开。
“你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她心里好奇。
“快过年了。”季司衍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手臂伸过去,一只手便将沈流苏叠交的手背覆盖,笑道,“说点好听的话,图个吉利,顺顺利利过个年。”
被热意覆盖,沈流苏手指蜷了蜷,“你还迷信这个。”
“宁可信其有。”季司衍手掌摩挲着她的肌肤。
沈流苏有种他在哄自己的错觉。
似乎又不是错觉。
回了绛纱公馆,管家早早在大门前等候,他们前脚刚进门,管家便急着上前汇报:“席先生来访,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沈流苏左手被季司衍牵着,她一怔,季司衍便有所感觉,从轻轻牵着改为十指相扣。
沈流苏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有我。”他不知道她跟席家有怎样的关系,但在知道之前,他便已经选择了站在她这一边。
沈流苏垂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内心却有些许动容。
进了屋,便看见席远板正地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神色不安。
“席叔。”季司衍打过招呼,但明显对方的眼神直接掠过他来到了沈流苏身上。
佣人重新上了一壶热茶,沈流苏有些局促地坐下,控制着没去看席远。
他深夜到访,多半是因为她。
沈流苏知道,所以干脆坐下跟他对峙。
“没提前跟你说便深夜到访,是席叔冒昧了。”席远见过季司衍多次,但毕竟隔了辈分,关系也没有多亲切。
“无妨,席叔难得来一趟京都,昨日没能在季家款待,正好今晚补上,只是不知,席叔来找我是有何要事?”季司衍倒了一杯茶主动递给席远,双方喝了一口,他便开门见山地问。
季家跟席家之间的关系往来是太爷爷辈建立起来的,感情颇深,随着时间的流逝,关系慢慢也就淡了,季爷爷还在的时候,俩家还多少有一点点往来,但后来季爷爷离世,席爷爷仍挂念着,便每年都派这些儿子孙子到季家拜访。
季志航也没少带着季司衍到港城拜访那位仍在世的席爷爷。
席远眸色略深,手心蜷着,很明显地将目光落在沈流苏身上,直言道:“其实是来找沈小姐。”
大厅内暖气流窜,不知道是温度过高还是内心紧张,沈流苏手心冒出细微的汗,她迎上席远的目光,勉强挤出笑容,“怎么说?”
“你的母亲,是否叫席玉?”他越想越不对劲,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连声音都能复刻得如此相像。
除非是母女关系。
席远这次来京都没带什么人,只能把消息传回港城让人调查沈流苏,但提供的有效信息太少,调查需要时间。
相比调查,席远更相信自己的的判断,于是才在今晚赶来求证。
沈流苏紧张的时候习惯手里拿点东西,在回答之前伸手拿过温热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红茶,润了润嗓子,才道:“是。”
对方迟早会知道,她隐瞒的意义不大。
席远紧绷的那根弦一断,即使做好准备,依旧控制不住激动。
他或许年纪大了,又或许这件事情对他及其重要,沈流苏再次看见了他的失态。
他双手松开了又紧紧蜷缩着,看向沈流苏的双目从失神到渐渐充满喜悦的与激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流苏看见了他眼眶微红。
心情蓦然一沉,沈流苏无所适从。
如果没猜错,这个人大概就是席玉的大哥,她名义上的大舅舅。
“你说的是真的?”席远眨眼的频率很快,侧对着身子看向沈流苏,音色沧桑而后颤抖,“你的母亲叫席玉,席子的席,白玉无瑕的玉?你是,席玉的女儿?”
“是。”沈流苏回避了视线,依旧只淡然地回答了一个字。
席远深呼吸,缓缓抬手,手腕隐隐发抖,控制着情绪生怕吓着沈流苏,但又极度地想要跟她确认关系,“流苏,我是你大舅舅啊。”
一旁安静听着的季司衍眸色一闪。
沈流苏从昨天见过席远之后就预设过这一情景的发生,之前是害怕,是彷徨,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她亲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才明白其实也就那样。
她甚至可以波澜不惊地,用着极度平常的语气跟席远说:“你不是。”
她说:“我妈妈没有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