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后,曹晋乾下意识看了看前院。
华夫人陆行知陆怀瑾都在面前,入目还有一众下人侍卫,此时他才发现,少了一人。
“姑母,二公子不是在京城么,怎么不在?”
华夫人似在看曹晋乾,闻言才收回目光,温和道:“之前便出门了,要为臣妇办些物什。”
曹晋乾一开口便笑:“二公子孝顺,姑母有福了。”
为免殿下误会阿珩不知礼数,陆行知忙笑着解释:“殿下您来得突然,我们都还没来及好好准备。若早知您要来,如何也得将他留下来接见殿下——老臣立刻差人去寻他。”
“不用了,是本宫的唐突,国公莫放在心上。”
曹晋乾倒没在意这些,笑容可掬道:“本宫同你们说上两句便走。”
他自小对陆行知同华夫人打心眼里尊重,他也并非不在乎太子威严,却从不在国公府摆任何架子。
他本不爱笑,小时便绷着一副臭脸,国公大人见一次便要提醒一次,身为皇子想要得众臣好感,首先要使自己看起来亲民,易沟通相处。
好比将军,对部下恩威并施方可凝聚军心,皇上虽喜稳重的儿子,却不会喜欢看起来阴郁森森的儿子。
被国公说得多了,他便试着改变自己,逐渐将自己变成臣民心目中“宽德仁厚”的四皇子。
陆怀瑾朝母亲那儿看了一眼。
母亲从不使唤阿珩做事,怎么今日这特殊时候,却差他去置办物什了?
念头只在陆怀瑾脑间一转而过,便领着曹晋乾进殿。
曹晋乾方才落座,便意有所指地看了陆怀瑾一眼。
“殿下?”
“陆大人,今日你是双喜临门啊。”
没等陆怀瑾给出反应,二老笑着对视一眼。
华夫人有些激动地说道:“允章能复职,离不开殿下相助,这双喜……定也是殿下促成,允章同我国公府何德何能,能得殿下如此照拂?殿下身子欠佳,我们怎好让殿下劳心呢?”
说到此处,陆行知不明所意地看向华夫人。
接触陆行知目光后,华夫人似有顾虑,便停了话茬,脸面红了红。
她向来端庄华贵,此时只觉失了体面。
“呃……”曹晋乾心中有亏,不敢领功。
但有华夫人盛意在,他又不忍否定了她,令她难堪,只道:“全是父皇恩德深厚。”
陆怀瑾擅察言观色,虽然不明白,却也看出父母脸上异样。
为免冷场,他立刻接了曹晋乾话,“不知殿下说的另一喜,是何喜?”
曹晋乾垂下眸光,嘴角勾了勾。
陆怀瑾一看,便知他在幸灾乐祸。
可太子如今这笑,却让他极不自在。
毕竟已有过嫌隙了。
“送你一桩美差,”曹晋乾端着手,慢悠悠说道:“三日后去七里坡,迎长意郡主回京。”
七里坡。
长意。
七里坡是苏桐同他决裂之地,两人虽已和好如初,那地方仍叫他心有余悸。
仿佛那三个字,天生便带着不好的预示。
长意,宋瑜封号,宋瑜乃定侯独生女。
三年前定侯去世,皇上怜定侯一生功勋荣耀无人继承,特封宋瑜为郡主,世袭罔替。
陆怀瑾颇有些头疼。
“下官倒是听说郡主回京的事,她是要长住了?”
“自定侯去世,她便在东宁守关,如今三年期满定要回京久居的,”提及宋瑜,曹晋乾眉梢里都带着笑,“长意一回,只怕有些人要麻烦了。”
陆怀瑾坐直身体,下意识正了正嗓音:“下官也这么觉得。”
如意阁确实上了不少新货。
陆珩左挑右选,才选了胭脂水粉三四样,还生怕货色不入母亲这种皇家女子法眼,办砸了母亲的交代。
出了如意阁,往左正好经过七宝斋,陆珩听见两人说话。
中年男子诧异道:“什么,这副<秋赞>能值五千两?”
回话的男子笑道:“怎么不值,这可是前朝名手的遗作,五千两算什么?你买不起可以不买的。”
问话的中年男子犹豫了一瞬,“便宜五百两,我买!”
“哎算了,成交……”
陆珩听到这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阿成,”苏健时吩咐阿成,“去取银子,这画我要了。”
“是,老爷。”
卖画的光头青年乐得咧开了嘴,“先生识货啊,这东西可是千……”
“<秋赞>?”陆珩故意扬起声量,拎着如意阁的盒子走向那名青年,“可是前朝唐双遗作?”
那光头青年戒备地打量陆珩,“关你什么事?我跟苏先生……“
“如果是唐双的,那便关我的事,”陆珩一把握住光头的腕子,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画上,“因为你这副画是假的!”
“你胡说八道!”
光头青年扬手便要打,但见陆珩目光如炬,万般笃定,为免当场穿帮,脱身后落荒而逃。
他一逃,苏健时才信他是个骗子,因而对陆珩,也带了三分感激。
虽说涉及财银不多,但若上当受骗的事传出去,少不得要被人戳脊梁骨,说他人傻钱多且附庸风雅。
这会儿他才定睛打量陆珩,眼前一亮。
这小子玉树临风,白净俊朗,一双眸子带着星辰之光,嘴角落着浅笑,一见便给人一种阳光开朗的感觉。
他从商半生,阅人无数,自认看人较准,当初能一眼便看出秦书玉不是东西,此时自也能看出这男子仁心可靠,是个能委以重任的人。
桐桐连秦书玉那种小白脸都能看上,这种精致又不失阳刚的俊男,肯定能合她心意!
陆珩被他看得背后发毛,“这位大哥,为何如此看我?”
“喊什么大哥,叫我叔。”苏健时满意地摸了摸下颌,笑容灿烂。
“……”
陆珩等着向母亲复命,也是怕错过太子进府,便不多说,“这位叔以后买画最好带个行家掌眼,骗子把戏多,在下告辞。”
他正欲转身。
“公子!”苏健时忙喊下他,没事找事地问道:“你怎么看出那画是假的?”
“呃,在下对画稍有涉猎。”
有涉猎不假,更是因《秋赞》的真迹就在国公府。
“公子,不急着走!”
苏健时和蔼问道:“你帮了我,我却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家住何处,可有娶亲生子呢。”
陆珩懵了片刻,他们萍水相逢,为何要问及婚姻嫁娶?
但见这位叔仪表堂堂,像个正人君子,他不情愿却也透露了些,“在下未娶,在下姓陆。”
“姓陆?”
苏健时颇惋惜地看着陆珩。
好好一位公子,怎就偏偏姓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