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夜那事的确不可为外人道,苏桐错以为被人知晓,听言心头一凛。
蓦地瞧去才知,出声的竟是陆珩二公子!
不同于前两回相见,之前他言行虽轻浮,好歹衣装大方整洁,今日却穿了一身拼色长衫,又不似水田衣那般周整,瞧得人眼花缭乱。
陆珩背着双手,想必是要学贵族公子作派,端得个典雅风流。
不想他竟是邯郸学步,走起路来一摇三晃,活像个找茬的大王八。
“苏大夫,我见你眼圈发黑,显得没得好眠,昨晚作贼去了?”陆珩走得不自在,索性放弃优雅,三两个步子来到苏桐长案前,不请自坐,“别告诉我,你忧心某人,睡不着觉?有时我挺迷糊的,你已然有了家室, 为何还要……那个我……”
苏桐狠狠皱着眉。
心中已然想了不下十种叫他闭嘴的方式,亦包含缝上他这张吧唧不停的小嘴儿。
实在聒噪!
苏桐唤了一声,“林大夫,有人来看病了!”
“好的苏大夫!”
“喂,我特意来找你的,本公子看病只找医术最好的,你别想把我推给别人……啊喂!”
陆珩话还没说完,腕上再次中了一针,与上次位置一般无二!
速度之快,竟叫他这常年习武功男子都未曾察觉。
“苏大夫,我可是国公府二公子!”
“管你几公子,你已算轻薄了本姑娘,且有挑事之嫌,”苏桐还没惯过这种公子哥,直言道:“若你觉着委屈,我可随你国公府走一趟,让国公评个理儿。”
陆珩本就没打算与她动真火,笑呵呵算揭过了。
再坐下后陆珩表情乖巧了不少,话入正题:“我原想着,你今日该去国公府了,却又听说你来了医馆。”
“我并未说要去国公府。”
“但我上回见你,你不是还跟我说,大哥本要安排你与父亲一见么?”
苏桐有些意外,忽地抬眼看去。
此时陆珩正凝神望她,整个人俊朗明皙,眼底一片清澈。
她深觉惭愧,因她想寻个由头打探陆怀瑾近况,便扯搭在国公身上。
不想竟让陆珩放在了心上。
“我只是随口一说,二公子有心了。”
陆珩浓眉一挑,不悦与失望全写在了脸上:“可我已经跟父亲说好,他也安排了今日要见你的。”
“这……”苏桐颇难为情。
陆珩自然看得出她心有不愿,故意摆了谱道:“约好了却不见,万一我父亲发火,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当真以为任何人都配见我父亲的?人家是国公,不是土地公,被怠慢了不但不怪罪,还给你机会许愿?”
陆珩一番数落,实叫她无话可说。
写好了信后派人送出,她这便与秋茗一道带了些清火解表的好药,硬着头皮登上国公府大门。
因二公子相说,明知国公与夫人不喜苏桐,管家仍不敢怠慢,客客气气领着苏桐与秋茗,进偏厅等候。
等了约一盏茶时间,管家却来道,国公因公务出了一趟门,怕是无法相见。
苏桐仍保持礼数,颔首道:“那便多有打扰。”
哪知秋茗这个直肠子的嘟囔了一声:“是不想见吧……”
管家那张精明无比的脸,立时变了颜色。
苏桐暗暗拐了她一肘子,与管家笑道:“那我二人先告辞了。”
依着待客之礼,管家自是要好言留下用饭,苏桐一一婉拒。
可她这边才踏出厅门,便见陆七抱着胳膊在门外走动,走走停停,时不时往厅门这儿看上一眼。
许是知晓她已发现,陆七不再挪动,不知为何又挺了挺胸,那模样,好似要让他这目标变得更显眼些。
苏桐悠悠叹了声,本想视而不见地领着秋茗离去,但……
人已进府,多嘴相问一声,总不算过分?
这几日她仍未得知陆怀瑾消息,虽说已下定决心与他各走各路,放过彼此,然而心头难免有所牵扯,念念不忘。
是以她在经过陆七时,小声问了句:“小七,你家大人呢?”
陆七忙抱拳相见,“在府上。”
自收了陆怀瑾“墨宝”后,她便深知若无意外,她这身份将与秦书玉绑定一生,也唯有与陆怀瑾疏远,直至更远,因此在陆七面前提起他时微显拘谨,“不知我可否一见?”
听闻他称病未出,不知是何病症,叫他铁骨铮铮的汉子三日未曾务公,三皇子案那般棘手,也叫他搁了下来。
陆七眼神微亮:“待我向主子通传!”
陆七最懂主子心思,定是两人因误会生了嫌隙!
明知主子与苏大夫相见不妥,为了主子身体着想,却也顾不得了!
然他满腔期许赶回承纭轩,禀告苏大夫来了国公府,想与大人一见时,正提笔弄墨的陆怀瑾忽将饮饱墨汁的笔头,重重按在那宣纸上。
“啪嗒!”竹制的笔断为两截。
“大人息怒!”
陆七生恐又犯了错,忙跪在案前小心翼翼道:“属下听说,二公子将您生病一事告诉了苏大夫,苏大夫今日本是来见国公大人的,兴许顺路来看您。”
天地良心!
他实在不知主子恼在何处,人家身为一名大夫,即便与主子未有过苟且,然医者仁心,过来关问几句也无可厚非。
陆怀瑾丢了断笔,若无其事地重新取来一只,继续蘸墨。
而那只执笔的手,却在瑟瑟发抖。
“你去问问苏大夫,她见我何意?”
“是。”
陆七不敢擅作主张说她关心病情,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出了门。
当陆七转话时,苏桐便明白,陆怀瑾不想见她。
她的关心与担心,于他而言一文不值。
他若要见,又怎会特意差陆七问她“何意”?
他会不知今日求见,是为何意么?
有此结果,她本该知晓。
她敛身垂目,默默藏起眼中黯然,福身道:“谢陆侍卫通传,今日便不见了。”
“苏大夫……”
陆七微微怔住。
苏大夫向来唤他小七的。
陆七无奈返回,将苏桐已离去的消息相告陆怀瑾。
陆怀瑾笔悬空中,听后久久不言,只是那提笔之手颤得越发厉害。
不时竟觉得胸口剧痛,当即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