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川并没有来漠北,更没有所谓的御驾亲征。
“怎么会?陛下明明说漠北局势严峻,他要御驾亲征。”
“而且,太宸宫的侍卫也告诉我,陛下离宫,先去金陵,再去漠北。”
瑜妃娘娘摇头道:“我已经来定州有些时日了,陛下如果来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不仅我不知道,哥哥也不知道。整个将军府是漠北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没有一个人知道。”
她言辞陈恳,一向也不擅说谎。
我仔细想了想,关于宋景川来漠北御驾亲征这个事。
所有的消息,来自于三个人。
一是宋景川自己;
二是太宸宫的侍卫;
三是梅妃娘娘。
甚至,梅妃娘娘也没有亲口告诉我。
整个过程主打一个稀里糊涂。
他骗了我??
他将我大老远骗到漠北来做什么?
见我还是不信,瑜妃娘娘命人去取来两封公文。
公文是十日之前发的,御笔朱批,加盖玉玺,就是宋景川的批复。
文中说,契丹国背信弃义,步步紧逼,议和之事唯恐有变,镇北将军做好备战。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一路上,官家的驿站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还有吴娘子,潜伏在我身边,却留下红色的漆做标记。
是在给宋景川传递消息。
摆脱了官家的驿站后,那些做标记的红漆也被我误导到完全相反的方向。
也就是说,截止目前,宋景川根本就不知道其实我已经到了漠北。
“瑜妃娘娘,我与吴娘子一路风尘仆仆的过来,实在又累又乏;还麻烦你安排两间客房,让我们暂住些时日。”
“暂住怎么够,要多住;太长时间不见青鸾姑姑,要聊个痛快。”
我怕她不明白我的意思,又强调了一遍。
果然是胸大无脑……
她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巴拉巴拉说一大堆,唾沫星子都飞到我脸上了。
而我,只想怎样合情合理的把吴娘子关起来。
不让她再与宋景川互通消息,才能看清这是一盘怎样的棋。
瑜妃娘娘让府上的管家带着我们看客房,客房里只有一张木床,寒酸得连梳妆台都没有。
“边关就是这样,条件艰苦了些,姑姑不要介意。”她有些不好意思,局促的搓着手。
“谦叔,带青鸾姑姑去挑两个机灵点的婢女过来伺候。”
将军府的管家弯腰鞠躬,右手为我领路,应声道:“请小姐跟我来,这边走。”
我刚踏出房门,瑜妃娘娘也紧跟着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门。
原本要带我去挑选婢女的管家,从袖子里拿出两把锁,“咔嚓”一声,将客房锁好。
这一番操作着实太秀了........弄得我目瞪口呆.......
“从姑姑说的第一句话,我就听懂了。吴娘子是伺候姑姑的,本应该形影不离。”
“姑姑说让我准备两间客房,明显就是有不方便的事,要提防着她。”
“我只是假装不解,让吴娘子卸下防备。”
哟嚯,不错,这才短短几个月,瑜妃娘娘就学会了扮猪吃虎。
漠北的局势,远比宋景川口中的要艰难。
叛军日渐强大,内外勾结。
“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银子和粮草,不仅策反了不少将士,每占领一个地区,连百姓们也十分拥护。”
“哥哥只能苦苦支撑,今年更是把嫂嫂的嫁妆都卖空了。”
“也只能是杯水车薪,将士们各个面黄肌瘦的,我看着都可怜得很。”
她满面愁容,心中焦急万分。
我不敢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宋景川故意的,他故意策划这些,不过是为了削弱镇北将军的势力。
可镇北将军,却毫不知情的为国卖命。
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也与契丹国打得有来有回。
“瑜儿,怎么来了客人也不告诉嫂嫂?”
一位中年妇人,脸庞清秀,莫约三十多岁的光景,乌黑的发丝挽在脑后,仅用一只银簪子固定。
她一身青衣素裙,却掩盖不住英气,像漠北沙地里逆风生长的棠梨树。
朴实又坚韧。
我起身行礼,她见到我后,嘴巴长大,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
“青鸾姑姑?”
她上前一步,握着我的手,惊喜道:“青鸾姑姑怎么这些年都没怎么变,还是这般年轻美貌。”
我不知该怎样来回应她的热情,她口中说的那些事,我完全没有印象。
老将军在哪里与我遇到,怎样将我带回府,我又是如何救瑜妃娘娘的,统统都不记得了。
面对一个比我年长十来岁的妇人,喊我“姑姑”;确实有些别扭。
“夫人,我听瑜妃娘娘说,将军因为缺银子,把您的嫁妆都.....都卖掉了.....”
她倒是不在意,“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本就不喜欢珠宝钗环。”
“瑜儿,今日青鸾姑姑来了,你去马厩里寻一匹快点的马,去营帐将这个消息告诉夫君,想必他也会极高兴的。”
瑜妃娘娘恍然大悟,高兴得跳起来,“嫂嫂说得是,我怎么这么糊涂,竟然忘了告诉哥哥去。”
待瑜妃娘娘走后,她深吸一口气,哀叹道:“说出来,姑姑不要笑话,卖嫁妆算什么,这将军府哪里还有什么摆件陈设。”
“都让我一件件的悄悄拿出去,换成银子了。”
我环顾四周,确实如此,只剩下些桌椅板凳。
“陛下是完全不打算给我们留活路,我随夫君东征西讨十来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都没有如今这般艰难。”
她低声啜泣起来,身后的嬷嬷安慰她保重身子,前几个孩儿都没保住,这次好不容易有了孕,不宜太过悲伤。
“恭喜恭喜,一桩喜事。”
腹中胎儿月份还小,从形体上完全看不出怀孕的样子。
“这个孩儿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眼下的局面,内忧外患,哪里容得下我安安稳稳的养胎,生下孩儿。”
“夫人,叛军首领姓谁名谁?他们哪里来的银子粮草武器?”
她轻轻的摸了摸小腹,摇摇头,“姓王,叫王叔桓。他是去年参军的,武功高强,话很少,夫君对他悉心栽培.......”
这次轮到我目瞪口呆了。
王叔桓他是家里的第三个儿子,取“伯仲叔季”的排序。
我们平日里都叫他王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