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之与苏祁商言前往平秋再寻齐闻山之事,当是要将此案告破。
温苑秋趁着两人空闲时,同徐宴之说:“我去大理寺寻拾一去,前几日看到一个拔毒的药方,后宫有娘娘常居深宫不出,也鲜少出来晒晒太阳,身子弱是因湿气入体,积藏了毒素,未用胭脂粉遮盖显得脸色蜡黄,有甚者还生了怪疮,太医院的医官给各宫送去的药让各宫娘娘服下后,仅仅半月便恢复神采了,昨日还见都聚在御花园议论公主们的婚事呢。我要来药方改良,等我写完才发现药性变烈了,自然效用也变了,不知道拾一受不受得住,但对身体并无害处,只是可能要苦了拾一的口了,”
“拾一这几日口味颇好,上月发的俸禄都给他偷去买吃食去了,我本就怕他发现,刻意藏在后院的青藤下,他那鼻子能嗅食还能嗅金银,生这犬鼻倒能协我办案了,这几日在我那吃好喝辣的快活极了,郡主多给他试试药也好,人间五番味道各让他尝遍。”
苏祁在旁听着,唇抿着磨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叩着桌子大笑:“有趣,我说这几日出门,凡到论及花钱的事儿,你都一句不言或含糊了起来,当时就觉奇怪,原来是这样,有存银留着与郡主成婚用的吧,现在被人吃光了,吃光了,哈哈哈哈哈哈。”
徐宴之顿口无言,支着头望了温苑秋一眼,忽而笑道:“现在坐吃山空,往后我便吃软饭,郡主的居安宫可否给我留个一席之处?”
苏祁的笑声戛然而止,瞪了他一眼,非难道:“你这是趁己之危,借由想占郡主便宜。”
“有何不可,我……”
“不行,这几日你不如随苏大人住,而且大理寺你也不是回不去,只是怕有官员记恨你半路堵你的道,现在阜陵那边的战事还未有消息传来呢,你们还是快些启程去平秋吧,我先去寻拾一了。”
“……”
自温苑秋走后,苏祁斜眸瞥了他好几眼,半晌都不敢与他搭话。
徐宴之自顾自翻着那些言他诸多恶作的信笺,应当是半途被温深时截胡的,印章都没盖也不知晓是谁写的,但看字迹上的差别,来回比对分拣,一一数数,一共有五人。
“齐了。”
苏祁瞬间挺直了背,问道:“什么齐了?”
“合谋陷害郡主的那些世家女。”徐宴之答后,转复又问了起来:“太子的婚宴上陛下指婚郡主与谢大人,苏大人不是说听到了一群贵女在议论郡主的事,那苏大人可看清都是哪家小姐?”
苏祁皱眉,时隔有些时日,又被应接不暇的事务压着,逐渐有些淡忘了,现在又被提起,脑中模糊一片,他转头往别处看,手伸向桌上的果盘内,随手摸了一个果子吃。
“你待我吃些东西,在外忙跑也没食饭,一饿脑子就不好使,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这民以食为天,你得给我宽限。”
徐宴之微不可闻的叹了声,俯身将卧榻上的被褥理了理,又将桌上茶盏中余下的茶水倒净,将屋内收拾妥当又坐至他身旁,道:“罢了,待何时想起来再说,今日务必要去平秋再寻一次人,苏大人若是还未吃饱,便在都城下车随便买些?”
“好好好,这就去,有活干就饿不着了,跟着小爷去食酒楼的酱肘,上次去未点上鱼脍作陪衬,后来掌柜才同我说酸口的鱼脍配着最解油腻,先前怎么不说,等我吃完才说,实在不会做生意。”
徐宴之又叹了口气,这几日他常被左右二人弄得哑口,又忍不住会生起辩驳心,这气再叹下去,年岁还不及心气老的快,婚还未成便要长一张已儿女双全的面容了。
“我倒是好奇,苏大人将来该娶个什么样的女子进门,才能补上苏大人缺的那份头脑。”
“少揶揄我,你不是也被郡主嫌弃,铁定又是使了什么坏性子。前些日子我处理朝中谋私行贿之事去了一趟临川,顺道去看了看太王妃,见太王妃在张罗铺子时还带着姜若,哪知他还记得我,见着我了也不怯,这孩子不看好迟早要丢了。往后啊,你生男孩了让我带带,我能教他习武,女孩你会带,那你便自己养着,最好是生两个,这样我们两家不冲突,也免得郡主在你那哭,说我抢孩子。这样我也用不着找个女子成婚了,我对成婚一事兴趣不大,还是做好本职事务吧。”
“我还未成婚呢,苏大人便把我日后的生活安排好了?且不说这个,孩子这事我说了不算,应当先过问郡主的意见才是,苏大人若实在喜欢,还是尽早成婚才是,一来也圆了指挥使大人的愿,二来也能寻一个能管住自己的人,我瞧苏大人一执剑杀人便是不要命的,拦也拦不住,若有所牵绊,未必是坏事。”
两个大男人在旁人的宫殿内唠起来家常,与后宫围聚在一处闲谈八卦的嫔妃如出一辙,温苑秋若在旁定是要嘲二人一顿的。
实则徐宴之话也不算少,说白了也是与之相熟。不言语时,落在别人眼中就觉他性子冷了。
若非熟识,同僚们还真不想与他主动搭话,比他官大的就会说他,性子倨傲待人不礼,错便是错在了没生出温煦和善的脸来。
他那时而是头一次知晓,还有所谓面相不和善的说辞,初印象是如此,口碑自然而然地就不好了。
午时后两人才乘马车出了宫门,被苏祎打晕的那些侍卫,被苏祁赶来的手下带走了,他一瞧那人的官服,是个居八旗的,便站住脚唤住他。
“你,叫什么名字,手头有事先搁下随我们一道去平秋。”
那人应了一声,与手下的人说了两句,便走了过来,道:“属下奉钧听从副使调遣。”
三人同行赶马去了平秋,刚一落地就见一众素衣百姓立于城门前围住了一辆马车,过去细听众口纷纭皆是一个说辞。
“知府大人为何不给我们一个公道,那富商小姐的命是命,我们这些百姓儿女的命就不是命,我们难道生来便是要被你们这些官府压榨的。”
“花些银钱就想把我们打发走,这可是人命,钱财何以换得啊!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女,一夕间便没了性命,钱财我们自己会挣,不需要你们打发来。”
徐宴之一听便心明了,这几日大理寺中也听闻了些风声。
因平秋修筑城郊修筑水坝栈桥,需横跨黄沙河,栈桥最先修好,花了三月时间。但待水坝将近竣工期时却忽然地动,坝上有栈台,晃动幅度大,台塌入水,连带着台上的人一道掉进了滚滚的河水中,水急浪涌,一瞬便将人尽数埋了进去,岸上的人发现也无济于事。
当地府衙派人支援去下游捞人,打捞了一天一夜也仅仅捞上来了三具尸首,尸首他见过,已经泛白肿胀的看不清人样了。
他撇下两人,快步过去,朝满面愁容坐在马车上一语不发的赵延说道:“赵知府,可还记得我?”
赵延闻声抬头望过来,神色骤然转喜,连忙下车朝他行礼:“是少卿大人,记得记得,下官正欲归故里探亲,家母病重下官焦急,所以必须回去探望一下,水坝之事还未处置好,是下官的失职。”
徐宴之朝着被随行衙役拦下的的一众百姓望去,皆是满面霜华的中年人。他复转回视线,道:“他们不稀罕钱财,无非就是想要土地,平秋人丁数不比临川和淮安多,地界也算大,若赵大人有权分配,便随他们心愿好了,不然日日都要寻来吵闹。”
赵延面容有几分僵硬,抿唇纠结半晌才说道:“下官没有此权,户部的俞尚书是平秋人士,自下官上任起便同下官交代过,所以下官只有治城之权,实际那些分劳分产的,但凡与钱财粮食打交道的都不是归下官管的。”
苏祁不知是何时过来的,一脸愤然,握着腰间的刀,有拔出挥砍之势:“你是六年前上任的,他十年前就升迁举家常居都城去了,他离开平秋近四年,越俎代庖的臭毛病怕不是自小养成的吧,多管什么闲事,监察自有巡按御史前来,俞老头的手都敢往都察院伸了?”
他说话间,赵延早已变了脸色,往地上一跪。
赵延搁在膝头的手微颤:“下,下官确实办事不利,但也,但也实在不至于惊动了锦衣卫,副使前来是为何事?”
苏祁未答他的话,跨步入城门,堵在门口的百姓皆露惧色,迅速腾出了一条道,噤若寒蝉的立着。
“闹事?为何事?是嫌朝廷拨下来的体恤金不够?”
他在路中站定,接连三问,将一众百姓逼退至城墙处。
“没一个答话的,那便是不够的,我去请陛下再分拨下来给你们,但就要看你们的一家子老小敢不敢伸手接这些银两了,要银子没有,要土地更没有,先前府衙在城中发了告示,招收自愿的劳工,所得的赏赐一文不少,也不曾苛待了谁,现在聚众拦路截人闹事,是为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