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殿门一道红影闪过,仅是一瞬那红影又折了回来,冲两人吹口哨。
苏祁笑脸灿灿:“刚巧我路过这儿,听到王爷又在训人,那嗓门大的我离这还有几丈远就听见了。原来是你们,怎么?又做了什么让王爷生气的事儿?”
“王爷不耐逗罢了。”徐宴之叹了声,扫了苏祁一眼,见他一身飞鱼服,说道:“鹿内山那处藏军械的地方找到了?今日事宜诸多又繁杂,我不陪苏大人去了。身上伤记得按时处置,药也托手下送去了,往后万事小心。”
苏祁遣了那些好事欲围来瞧热闹的手下,随即跨步踏上宫门,“你歇着吧,这事儿我不能再掺合,我爹今日还嘲你官威大呢,能将我遣东遣西,又说我锦衣卫专为你们大理寺办事去了。且不说这个,我爹让我带人去,还管我帮谁,多管闲事,这下我也算闲下来了。”
这话他也只能在外不被人听墙根的地方说,在他爹面前他连个不字都要前思后想再反复揣摩,而后又要换个能被他爹接受且委婉的形式说出来,按他的风风火火的急躁性子,方觉实在费神,指不定哪句没说好,让他爹曲解了意,那便不得了了。
“苏大人?苏大人原来在这,小女等了许久也不见苏大人来赴约,要是有什么事务处理那小女先退下,改日再来?”
徐宴之未来得及与他说些旁事,忽闻女子说话声,紧接着一个女子极热切的从门廊处过来,作势伸手要挽上苏祁。
仅是那一瞬,温苑秋细看了去,那女子生的面平腮阔,脸上的脂粉在大老远看去就觉厚重,白如垒上石墙,但看手臂与面部,色差不大,充其量也能算得上肤白?身上薄纱绸缎还有斑点亮闪闪的金丝,发饰甚繁,琅铛满身,实为人靠衣装的典范。
而转目看苏祁,他避如蛇蝎,腾然退开距离,没让那女子得逞。转复钻进宫门,将大门砰的合上,他动作飞快,脚步急如风。背靠门冲徐宴之他们招手示意暂停等他处理。
那女子施力叩门,大喝着说话,可声音娇的腻人:“苏大人怎么这般对小女,小女何时做错了事惹苏大人讨厌了。指挥使大人可说了,我们当结苏俞之好,苏大人也当与小女成婚的。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
“俞小姐请回吧,回去同俞尚书说,我们苏家攀不起你们的门楣,你们俞家也别想攀附我苏家。我爹说的话跟我有何关系?结哪门子苏俞之好,都是放屁。只是父母之言,也无所谓你情我愿,谁要跟你们说好,找我商量了?”
“小女情愿……”
“小女你个头,你这状况还充什么少女,欺我傻?”
苏祁性子燥,压根没耐心听她解释这档子事,这几日还因公事忙的脚不沾地,哪能对一个死缠烂打的人有好气。
他颇为烦躁的打断道:“你们俞家的人都是情多且泛滥的种?你当我真不知道俞尚书为何要你嫁到我们苏家来,何况俞尚书怎么敢如此?锦衣卫可不是好糊弄的主,我自是没有那么心狠,若我爹知晓了俞尚书那贼心,你觉得你们俞家还能在朝堂中安稳度日?”
自他带着怒气说话时,门外的叩门声便停了。苏祁刚舒了口气,两人这头身后的门开了,温深时不知是何时出来的。
他负手站着,蹙眉冷眸,一张臭脸。
“吵嚷什么呢,就数你声音大,不敢人前吼躲本王宫院内算什么事。”
徐宴之拉温苑秋避到一旁,观两人‘交锋’。论此事徐宴之眼前一片雾,只听苏祁同那女子吼也没明白前因。
没等门打开,一阵犬吠骤起,门外阵阵骚乱,伴着女子尖锐的叫喊声。
“哪来的狗?快走开,啊!快快,把他赶走,别让它靠近我!啊,快啊,你们聋了吗?”
温深时急步过去将门打开,通体黄毛的狗摇着尾巴顺势钻了进来。
是肉桂,吐着舌摇着尾,迈着四条腿,往温苑秋这儿跑。
温苑秋蹲下身,手抚着肉桂的毛绒脑袋,自喃道:“琅冬怎也没将你看护好,跑出来吓唬人。”
油光锃亮的皮毛,瞧着便是养护的极好的,徐宴之瞥了一眼,专心看温深时如何将门外那一档子事儿处理掉。
温深时还未说话,只走至宫门处,那女子就变了脸色,撒腿就跑。
刚将人撵走,琅冬和槐木便急匆匆的过来了,两人见温深时,纷纷垂首屈身行礼,而后自门外唤她。
“郡主大事不好了,太子妃说要去阜陵,奴婢两人都拦不住,太子妃一路出了宫门,连着巡城守门的侍卫都打晕了一片。”
话音未落,温深时便黑着脸呵斥道:“蠢货,同她说有何用?她能去追?”
苏祁也变了脸色,暗骂一声,往门外冲时反被温深时拦下:“本王去,你留在宫里,那还有个自身难保的。”说着他看了徐宴之一眼,又道:“看好他,若出了这个宫门出什么事儿,本王不会再管他的闲事。”
苏祁火气上来,两手叉腰背过身去:“这丫头何时老实过,我倒还知晓孰轻孰重,她呢,性子一上来说去哪就去哪,连同这事什么后果全然不考虑,看我不将她捉回来!”
温苑秋过来,脸色也微微沉凝,劝道:“还是让兄长去吧,苏大人若去了铁定是要动手打人的,上次打堂嫂那一巴掌四五天才见消肿,堂嫂现在已有身孕,如此折腾恐有危险,还是兄长性子稳一些,苏大人留宫吧。”
“什么?我要当舅舅了?郡主说的可保真,她不是一向跟殿下……”
苏祁快话说了一半,忽然噤声,三个男人皆惊,惊在温苑秋口中之事。
宫廷中人具知,太子夫妇感情不和,甚至于惊动了帝后二人来止闹,这些他们听人说闲话都能听个半全。
待温深时走后,她问起徐宴之,陛下为何让太子去阜陵,徐宴之将她拉进屋,殿门一合只剩他们三人一犬。
苏祁眼馋肉桂的毛,几次想伸手去摸,次次被肉桂吠了回去,呵的他立马将手收回。
他恼羞成怒,打开门朝着殿外还没走的琅冬说:“去,把郡主的狗带回去,一会儿被宫中侍卫发现这么大一只犬,铁定是要被驱逐出宫的,要是咬了人该拿什么赔偿去,抚恤用的银子都不够给人添柴的。”
“是,苏大人。”
琅冬拿了个肉干在手上,冲肉桂招手,肉桂起身便出去了。
徐宴之不免有些想笑,然而他也笑了:“下回再添律法时,专为了苏大人加一条,被旁家狗咬了,看诊费中再外加个精神和疼痛费,还让那狗的主子伺候着,端茶送水,沐浴更衣一样都不能少了,晨起晚眠将各种按摩手艺都给用上,岂不美哉?”
“打住,你都在往哪处扯?我怎么觉得你在讥讽我?”
温苑秋也笑道:“苏大人何出此言?肉桂乖的很,摸得也逗得。”
“呵,方才我摸它,它还想要咬我呢,怎就摸得了?”
说话间苏祁极不客气,围桌子坐下便开始拿果盘里的东西吃,什么杏子油桃纷纷入了嘴,吃香又痴迷好似闻了什么醉人的熏香一般。
这一对人顿时无言,相视一眼也跟着围桌坐下。
“你还没同我说,堂兄为何会去阜陵守兵,陛下又是如何想的?”
徐宴之目光都要粘在她身上了,自她来时便是如此,一举一动都时刻注意着,温苑秋即便再粗心也感觉到。
温苑秋眉心拢起,问道:“说话呀,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只是觉得郡主愈发好看了。”
“噗,咳咳咳咳……”苏祁一口没咽下的脆桃卡在了喉咙里,一张似玉的白脸憋的通红,边捶着胸口边剧烈咳嗽。
温苑秋连忙端起刚倒的茶给他,见苏祁接过饮下,脸色才有所缓和。
他连忙起身,往门口走,一手搁在脖子处缓神:“不行了,有点恶心,方才差点噎死我,这宫里我是呆不下的,你们慢聊,门外的人我也给你们遣了,王爷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自便自便。”
徐宴之眸中含笑,将他唤住:“对了,那个俞尚书家的长女,与苏大人是怎么回事?”
“啊?”苏祁愣了一下,旋即摆了摆手:“别提了,俞老头家那女儿了不得,早与人私定了终身,现在怀了身孕她的姘头就将她抛弃了,忌惮她家是名门望族不敢娶,得,瞧上我这么个软柿子了,俞老头得有多嚣张?当我傻吗?早晚要将他从尚书一位拉下来,呸,什么狗东西!藏着女儿有孕的事糊弄人呢,他怎么敢如此的?这事还是我听手下说的,我爹那还不知道呢。”
“如今风气不妨碍女子与人私会,先孕后婚的比比皆是,改嫁的也有,只是要能耐住别人说闲话就好。但我倒是从未听过还有这档子荒唐事,还荒唐到了锦衣卫头上,上赶着送死来的?”
苏祁不置可否,撇了撇嘴说道:“欺我不知情呗,待成婚后圆房,她混淆着哪日说自己有孕了,我都能信。但是,即便她是个清白女子,我也不会娶回去。”
徐宴之呷了一口茶,脸上带着淡笑:“想起来了,以前苏大人在临川遇到个生的貌美又独立的女子,与苏大人同姓是么,怎么,瞧不瞧得上这种?”
苏祁大愕:“你怎么知道的?”
“苏大人爱提笔记事,我无意间瞧见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名字都有,当时也是让苏大人魂牵梦萦了许久,苏大人介不介意我将名字说出?”
温苑秋八卦的望了眼苏祁,眼尖的发现他的耳朵都是红的。
她低声询问徐宴之:“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呀?”
苏祁这边请咳一声,道:“苏子衿,在城南开了家铺子,许久未见过,不知道她过的如何,你不提起我都快忘记了,都尘封进书册里去了,我只记得那时我才刚十八,忙着处理书院里的那群街混混,与她也没几句可聊的。”
“指挥使允的与俞家的婚约你敢拒?此事过后回去是要挨打了罢。”
苏祁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打就打,早就烦透了俞家的人,子弟也没一个好的,欺凌商贾压榨百姓的庸官都是出自俞家,当家的家主都是那个德行,能教养出什么好后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