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半天,苏祁早乏了,前前后后有官员敬酒,他唤来一个宫婢,拿着铜盆躲在他身后,敬来的酒被他完美无缺的笑脸骗来,而后全被倒进身后的铜盆里。
温霁瑶和谢关宁在他身旁,能看清楚他藏的门道,皆是叹服。
终熬过冗长的流水宴,又被转邀去御花园,老臣散堂出宫,被招去的都是今年进士。
苏祁一手搭在徐宴之的肩上,当他是堵墙依着:“不行了,给我靠着缓一缓。”
徐宴之眄他一眼,揶揄道:“苏大人对自己的酒量尚有自知之明,不过推辞的手段实在扎眼,在陛下眼皮下行事也敢如此张扬,只怕全朝上下仅你一人。”
苏祁我行我素惯了,才不管事后是否被官员看见,更不管他们是何种神情,尴尬也好,恼怒也好,统统与他无关。
“你甭管我,有困难总有法子解决。且不说我是否行事张扬,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呀,你和郡主怎么回事?不是说郡主独身在宫内不妥当,没将婚事按在板子上钉好就绝不表外,今日在宴席上卿卿我我,被旁人瞧见了吧,往后你该如何解释?”
徐宴之挑起眉捎:“我是她二兄?”
苏祁气结,朝他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脑子有疾。”
徐宴之扫了眼苏祁的唇角:“池家公子应当不会乱传,倒是苏大人应当少言,舌头上都起肿泡了,不闭嘴静养着,只盼着口舌生疮,溃烂至喉深及肺,才肯歇嘴罢休。”他突然话锋一转:“于情上,苏大人可了结心愿了?”
苏祁登时语塞,眼前男人最擅捏他软处,一捏一个准,他再不答徐宴之的话了,气得将头偏到一边。
苏祁瞧上了个无门无户的,独立能干,初次见着就挺喜欢,如今苦的是那女子怕他。
他一去,不是闭店就是人不在。
也只有徐宴之知道,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苏祁通通探了个清楚,仅点到即止无过多交集。每逢见着,苏子衿对他也是客客气气,与商客并无不同。
徐宴之站在亭廊内,望向远处。
苏祁好奇他直勾勾的是有何奇景,也远望过去才发现,是温苑秋。
苏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收敛点,再看眼珠子给你扣下来,拿去给郡主,好好看去,眼睛待在郡主怀里看。先前我问你在不在意郡主与谢家的婚事,你一否认我知道你在撒谎,眼睛比心诚实,小爷我屡见不鲜。”
苏祁用手肘撞了一下他:“大好机会,你怎不去陛下那陪着聊两句,说不准你的仕途能再往上升几步。”
“该说的都在殿前与陛下说完,无甚可说了。”
苏祁骂了他一句不圆滑,便凑去亭廊另一边看热闹。
温苑秋正手把手教世家女做绒花。她的手法娴熟灵巧,瞧着几人自眼瞳内散出光来。
“郡主容貌好就算了,手也这么巧,将来肯定能嫁个好夫婿。诶,郡主先前好似与谢公子走的近,是否有意?”一世家女说话间,眼睛在座中看,眼珠动的飞快。
“无意。”温苑秋眼皮动了一下但没抬头,她对好事的人无甚好感,何况围着的除去她身侧的两人皆是不熟。
她声音不大,刚巧在座几人能听见,有两人脸上浮出笑意,看温苑秋的眼神也逐渐和善,不多时便同她热络起来。
“今年的新科状元,好似是自临川来的,听人言起可是郡主的表兄?”
众人目光皆聚在温苑秋身上。
温苑秋抬头看着眼前的陌生面容,央道:“这位阿姊是听谁说的?”
红衫女子瞥了一眼温苑秋身旁的苏祎,方道:“是苏大人,我无意间听到的……”
温苑秋默着未答,见几人依旧盯着她,她无奈道:“算是吧,无血缘的表兄。”
笑声自她们之间炸开。
红衫女子笑的最欢盛:“若早入都城,谢公子的风采恐怕早被抢去了罢,尤其是那双眼,长的真好,仿似画里生出来的灵。”
她身旁坐着的黄衫女子,不悦的白了她一眼:“得了罢,出宴席的时候你去寻人搭话,瞧瞧人家理你了?恐是半句好话不会说的,若是嫁个这样的闷葫芦,哼,有你哭闹求着被休的一天,要寻就该寻个会说话的,会讨人欢心的……”
两人一言一语,吵的温苑秋头疼,她兴致缺缺,因是她明白,若真喜欢,他在面前能是千变万化的,整日闷着不说话,定是不爱,分开是迟早的事。
温苑秋左右坐着温霁瑶和苏祎,她和苏祎认识,但鲜少见过。苏祎性子和苏祁极像,活泼的很,自同她搭话起就开始问东问西,是跟制绒花相关的,这些她乐意解答。
苏祎挽着她的手臂,整个人靠了过来,明眸直勾勾的盯着她:“郡主还会旁的吗,我想多做些送人……”
“苏小姐要送谁,且同我说说喜好 ,我好找些他喜欢的颜色,相配着做。”
苏祎在她肩处蹭了蹭:“送给郡主的兄长。”
温苑秋大悟,难怪苏祎黏她黏的紧,原来是瞧上了自家兄长,见苏祎抱着她似猫一般蹭,她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成,但我对兄长喜好不甚了解,下回我替苏小姐问问。”
“谢过郡主,后天我就去王府上,问问王爷何时求亲娶我。”
红衫女子在旁讪讪的笑:“苏小姐说话也太直白了,这种事情应当遮掩一点,要是被王爷听到了,将来怎么看苏小姐呀,我都替苏小姐害臊。”
苏祎反唇相讥:“闭上你的臭嘴,就你会叫,吵吵嚷嚷的你要死啊!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爱听就滚蛋,少在我面前显。”
“苏小姐,我只是好心劝告,没有恶意……”
苏祎微眯着凤眸:“我管你是不是劝告,对我指手画脚你是活腻歪了不成,小心我收拾你,讽谁呢,装蒜!”
她将石桌拍的砰砰直响。
世家小姐个个脸色惨白。
温苑秋也听得出那世家女语气不对,她忙给苏祎抚背顺气:“莫气了,苏大人先前叮嘱苏小姐什么,若罚锁进家门……”
苏祎立时老实坐下,不再言语。
黄衫女子抽泣着站起身走了。
苏祎吼了声:“我又没骂她,哭什么啊,矫情。”
几人面面相觑后,也站起身跟了过去。接连着,桌上的人皆神色复杂,借口先走了。
温苑秋站起身:“我去瞧瞧,你们且等我片刻。”
她行至后处,反忽被两人堵截。
温苑秋闭着眼都知道是谁。
她后退一步,道:“不知六堂姐挡我的路做甚?要是有何事找我,等会再说罢。”
她欲绕路,温霁芊不依不饶的向她逼近,眉梢轻挑,盛气凌人:“我不想与你打交道,少自作多情,你明知我喜欢谢昀,为何总要挨着他,一次两次我方能忍下,事不过三,你该要些脸皮。”
温苑秋不想同她辩解,合了合眸:“我与谢公子只是朋友,堂姐既喜欢谢公子,何必躲在暗处偷着看,我同谢公子说话,堂姐事后来捏我这软柿子,到底谁不要脸皮?”
温霁芊心里腾升怒火,恶狠狠的咬牙,甩了她一巴掌。
温苑秋哪里能想到她会动手,硬生生挨着。
无故挨打,她怎能甘心忍下不还手。若温霁芊非要与她较劲,她奉陪就是了。
她很快回神,回了她一耳光:“堂姐怎恼羞成怒?我们乃是一脉同族,我无意与你为敌,所以能忍则忍。但堂姐怕是不知道,我可不是软柿子,你少管我同谁来往,一不给我吃穿,二不谦和知礼,我又何故给你好脸色瞧?”
温霁芊大怒,伸手就要再扇一巴掌,这次她设防了,轻巧后退几步。
温霁芊手握成拳:“你以为我不想?父皇母后皆偏袒你,好亲事好物什无不是分去居安宫,你除了会讨巧卖乖让谢昀对你顺心顺意,你还会些什么手段?现如今又要去攀状元郎,故去的老临川王知道自己女儿是这么个下贱种?你同勾栏里脱了衣裳谁都能睡的女子有何分别?!”
温苑秋怎也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些话,脸上瞬间失了颜色,眼眶中蓄满的泪直往下淌。
谢灵绮早不耐烦看她们吵架,冲过去朝着温苑秋施力猛撞。
她失去脚下重心,腿后拌着矮桥上的护栏,倒头就掉进了身后的湖水中。
御花园里有一半的亭台都是建造在湖水之上,湖水并不浅。
温霁芊看着她落水,瞬而惊愕着扒在栏杆上往水中看:“谢灵绮!你怎么把她推下去?”
谢灵绮勾唇,扬起倨傲的笑:“你怕甚,你不是烦她?现在谁还不会游水,淹不死,顶多算给她个教训尝尝。”
苏祎和温霁瑶也跟着来的,刚走到门前,就听到一连串的水声。
苏祎一个箭步飞奔过来。
“你个王八蛋!活该出生传恶兆克死自己母妃,教养极差还妄言责难旁人。”苏祎上前就挥着胳膊甩过去一巴掌,她这胳膊抡起的弧度,力道远超温苑秋挨那一巴掌。
苏祎怒目转向谢灵绮,朝她腰腹猛踹一脚,两人都被她撂倒在地。
苏祎趴在栏杆往下看,水面平波无涟漪,她急得焦头烂额:“怎么办!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我去叫人过来。”温霁瑶也着急,但两人都不会水。
苏祎嗓门本来就尖锐,这样一嗓子嚎下去,半个御花园都充斥着她的声音。
徐宴之一直留意温苑秋的去向,本来不觉会有什么危险,但听到这一声后,他忙寻声过去。
拱桥上站了四个人,唯独没有温苑秋,他心里一阵慌乱,刚走过去就急切的往水里跳。
温苑秋不会水,挣扎几下发现怎么也上不去。
湖水冰冷寒骨,她意识迷蒙之际,感觉被人拖着一直向上,
这就丢了命?实在太亏了,她知道人死后会浮在水面上……
徐宴之将捞上来,看着怀里毫无生气的人,眼眶发红:“淼淼,醒醒。”
他在温苑秋胸口处轻按几下,温苑秋这才咳出几口水。
温霁川也闻声赶来站在远处。
苏祎过来看了一眼,攥紧拳头转身朝地上两人踢。方才那一巴掌抡的温霁芊脸侧红肿成片,捂着脸哭的惨。
温霁瑶半蹲着身子:“堂妹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
“堂姐放心,就是喝了几口水。”她气若游丝,整个人湿漉漉的蜷在徐宴之怀里。
温霁瑶蹙眉拉住苏祎:“苏小姐别打了,打重了陛下可要找你兴师问罪的,撒撒气过个手瘾就好,下手别太狠了。”
“放心,我知道分寸。”
谢灵绮捂着腹处,疼的站起身:“苏祎你疯了,在国子监我们关系可不差……”
“滚,少拿这挡刀”苏祎斥一声,扯下腰间一块玉刻,随手抛进水里:“你跟你爹一样势利,爱攀扯我们苏氏人,可惜我软硬不吃,你给的这破玩意我不稀罕。全都城都知道你追池极的那点破事,你为何针对郡主你比谁都明白,不就是恼她挡住了你的好路,因爱生恨的骚路子也只有你这牙还没长齐的小丫头才做的出来。”
谢灵绮抻着腿,支起身子欲有动作,被苏祎压着的脚,拽住腿拉了过来,重新压制住。
“想跑?推郡主落水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挨打?”
“苏祎!我父亲身居内阁之首,你要是再敢打我……”谢灵绮衣衫和头发,俱是凌乱不堪。
不等她说下去,苏祎颇倨傲的扬起下巴:“怎么?要告状啊,那你且去告,你的脑子没长全,我爹可比你明事理。”
她往谢灵绮腿上一坐,伸手扯住温霁芊的头发:“忘了,还有你呢,今晨起来是不是没漱口,怎这么臭呢,你也要点脸罢,情多泛滥的种,心阴暗成这样,你可对得起你母妃?”
“苏祎,住手!”一声怒吼,自园前传过来。
苏祁也是风风火火的,飞奔过来拎着苏祎的后衣襟就将她拖远。
她抬眸冲苏祁眨了眨眼睛,脸颊上因恼怒泛起的红还未褪下。
她瞬间就怂了,嘴里嘟嘟囔囔的服软:“阿兄我错了,回去别打我屁股……”
她认怂认的快,温霁瑶也是个不厚道的人,没忍住笑了出声。
温霁川在远处看了许久,见苏祁过来,方才踱着步子走来:“徐公子且带堂妹回宫罢,这里交给本宫处理。”
苏祁看着湿漉漉的两个人,不由得蹙眉,也将外袍脱下往徐宴之身上一披。
苏祁脸色极差:“快带郡主回去,我和殿下处置就行。”
温苑秋半阖着眼,在他怀里吸鼻子:“堂姐说我的话,你是不是听到了。”
“嗯。”
她动了动,往他怀里缩:“有些难受……”
“不必理会,先前郡主在王府上养过鹅,取名造窝还另买虾蟹做食,伺候半月不还是张口咬人,人也是如此,有的人凉薄性冷,莫过多理会,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