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皎如日星,坐在居安宫里守着空殿的温深时,面色冰寒,琅冬的这个谎言怕是圆不了了。
温深时阴沉着一张脸:“你不是说淼淼去五公主那儿?人呢?”
周遭被他喊来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瞧着他那生起气来吃人的样子,心里就怵的慌。
“琅冬,本王问你话。”
温深时来前高兴,来后怒极。
本想好声好气的说话,让他们交代温苑秋的去向。但问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开口,都傻站着一声不吭。
“行,跟本王玩主仆情深,看你能帮淼淼瞒到几时,本王现在就出宫找……”
琅冬扑通跪在他脚边,挡住他的路,垂着头:“奴婢当真不知道……”
温深时威胁道:“本王在漠北伽玛时,可是见识过不少驯服奴隶的刑具……”他话停至此,看他们反应,果不然,这些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奴婢们,一瞬间脸煞白。
温深时唇角扬起得逞的笑,又继续添柴加火:“漠北伽玛有种古老刑罚,将人打的皮开肉绽之后,往伤口上抹蜜糖,丢到背阴潮湿的地方等着生蛆长虫,你说现在刚处暑,此刑罚最能起效用,将你们统统关进地窖里……”
“王爷!”
温深时剑眉微扬,方才悔暗的眸光现在清亮了不少:“怕了那还不快说。”
琅冬呼了一口气:“奴婢,只知道郡主去了都城,至于去了哪儿,奴婢当真不知道。”
“和谁?”
琅冬咬着下唇,额首冒出细密的汗:“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郡主去向,其余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望王爷莫怪郡主,这几日国学临考在即,郡主整日宫里也不免会觉烦闷,所以奴婢……”
她话未说完,脸侧过风,温深时绕着她走了。
依照温深时的性子,只要有个目标他今天找不着,他永远都不会回去,非得把这个地方翻个底朝天。
温深时刚坐着马车在都城转了半圈,冷不丁往裕和酒楼瞅了一眼,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禄。”
身后跟着的阿禄正被路边的新奇玩意儿吸住目光,就听到温深时喊他。
阿禄连忙收心挺着腰板:“在。”
温深时指着裕和酒楼到二楼,话里有一丝笃定:“你眼神好,你看看这个酒楼的二楼就这个廊台上,坐着的是不是淼淼。”
阿禄一双颜色浅淡的眼瞳,往温深时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二楼正坐着一个穿着浅青色齐胸襦裙眉开眼笑的少女。
阿禄呐呐的开口:“很熟悉,像郡主。”
温深时点了点头。
阿禄的耳目极好,能看到比正常人眼中更远的东西而且还很清晰,在温深时等同于个千里眼,甚是好用。
“你在车上等着本王,本王去去就回。”
阿禄笑起来极为乖巧:“阿禄知道了。”
温苑秋正大快朵颐,殊不知危险将近。
无人看管何其欢乐,知道自己兄长还活着,如今又有本事领兵,她不由得心情大好,这几日睡熟时都是其心悦悦。
宋苑亦是觉得失而复得,拉着他哭了半宿,又去陵园祭了自家爹,铺子上的事也交给了府上信任的老仆暂管,硬是陪了儿子好几天。
温深时步履稳健,跨上二楼。
店小二笑盈盈地迎上来:“这位爷吃点儿什么?”
“不用,有熟人。”温深时指着温苑那处。
店小二应了一声便下了楼。
“好吃?”温深时施然在她边上坐下,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谢关宁,而后拉扯温苑秋头上的簪子,含笑道:“给本王来一口?等你一同用午膳等到现在,爽约跑这同旁人一道,我这兄长当的,还不如他?”
“哎呀!”温苑秋忽觉发髻松了些,抬手一触,拍在了温深时手上,旋即侧身挣脱,圆瞪着眼直直的看着他:“你,你怎么来了?我不是,我就是像出来散散心,与朋友一道……”
温深时睨目转眸看向谢关宁:“你回避一下,本王要跟她独谈,你在一旁不方便。”
谢关宁微愣,有些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温苑秋,而后起身下了楼。
见人走了,温深时往温苑秋身旁挪了挪,方叹了口气:“本王忙里偷闲特地跑来看你,你倒好压根就没打算回宫见本王吧,身旁还跟了个男人?何时认识的?可有什么不当的关系?”
“兄长!兄长认为有何不当关系呀?我能如此随便?”温苑秋气极,反是生气的斥他:“我初入都城人生地不熟,多是拜他照顾,哪有好玩解闷的就会带我去,仅此而已,兄长快收回那些猜忌心思。”
温深时见她不似玩笑,旋即退开了些距离,眼睛瞥向她身旁,看到了个身形纤瘦的书生,心里立时不痛快,又问:“这又是谁?你堂姊妹留在宫里的尚有三四,与你一道的怎么都是男子,还一个两个生的这般羸弱,都城世家的审美差到这个地步,还不如南疆淮安地界的男人,虽多能持家性子软,也总比这等子好……”
温苑秋听他说话头疼,才知她的兄长还是个能碎嘴的,不输苏祁,以往见到他追赶徐宴之,嘴动的最勤快,好在徐宴之腿长能逃,反是看她,耳畔轰鸣,退无可退。
书生本是躲在一旁充透明人,现听闻温深时的说辞,终是忍不住了,开口道:“小女罗筱芾,不是男人。”
温深时这才看清她的脸,确实……像个姑娘。
温深时懒得管她是谁,安抚自家妹妹:“阿兄错了,莫生气了,回去给你带些新奇玩意,你是女儿家,阿兄怕你吃亏上当,男人混账起来胜似漠北豺狼……”
温苑秋气结反被他逗笑:“兄长也是男人,连自己一道也骂了。”
温深时却没觉有何不妥,笑言:“本王要随傅将军去收扶西,随军途经南疆之地,本王儿时就最喜南疆景,淼淼肯定没见过,此次本王向皇后替你告假,与本王一同去吧。”
南疆?温苑秋瞬而来了精神,一拉顺势拉住自己兄长的手。
但忽又想起什么,悻悻然:“我还有课业未完成,我先前答应了皇后娘娘,临考要收心,我没法去……”
“无妨,那就先欠着淼淼,以后得空了再去。”
两兄妹默着没在言语。
罗筱芾在旁小口食盘中果子,温苑秋转头问她:“还能回罗家吗?回不成了,跟我回宫里住几日?等想到日后如何生计了,再走也不迟。”
罗筱芾摇头,腼腆的冲她笑:“谢谢郡主今日相助,不好在麻烦郡主了,小女的阿娘走的早,也并未给小女留下什么银两,这都城容不下小女了,小女打算回阿婆家,替阿娘陪着阿婆。”
温苑秋不禁皱眉:“你刚在乡试考了名次,不要了?”
罗筱芾看她时眼眸闪闪,闻言陡然黯淡,垂下头摆弄衣襟上的束带,默着不作声。
温苑秋心疼她,但眼下她力量微毫,也没法帮衬些什么。她转头拉了一把身旁若无其事的兄长。
“可以,淼淼想如何,本王明白。”未等她发话,温深时搁下茶盏捏了捏她的脸:“女子自是能参加科考,不必遮掩,换了装束一样能谋仕,你谋仕旁人会被笑话,装作男人去被人发现,一样会被笑话,索性换上寻常穿着大胆去便好,无需管旁人。”
罗筱芾声音颤着,垂首掩面拭泪:“小女,小女谢过王爷和郡主……”
“不过最稳妥的还是能跟上一位明主,在人手下办差,比独自谋仕途强许多,但仅与你而言。朝堂是男人弄权,你去格格不入,不妨多磨练长些本事,后随个明主,便能高枕无忧。”
他的话罗筱芾不知听进去多少,一路到拜别皆是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