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苑秋回到了居安宫一屁股坐到床榻上。
琅冬见她失魂落魄的,忙问:“郡主在凤鸾宫门前跪了这么久,可见到皇后娘娘了?”
琅冬知道,江霖行事极恪守成规,定不会轻而易举谅了自家郡主。
见温苑秋点点头,琅冬又问:“那皇后娘娘可有说怎么罚郡主?”
温苑秋摇头:“皇后娘娘就说了一句,回来就好,随后就进寝殿去了。”
琅冬松了口气。
“娘娘没有惩罚郡主就好,昨个奴婢听说听说娘娘要重罚七公主,口谕都下了。”
啊,那她还替温霁芊打掩护了呢,原来江氏本就想成处罚她,可偏巧了,为何没有罚她。
她心里立时便觉,会不会是谢关宁替她给江氏说了好话,所以这才……
但随后殿外传进来的声音,打消了她这个想法。
传话的宫女叩门:“郡主,苏大人来了。”
屋内两人俱是一怔。
还未作什么反应,就见殿门开了道缝,苏祁那双干净圆亮的眼,带着笑,他扶着门框没进来,说道:“在呢,徐淮诩让我来瞧瞧,郡主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温苑秋忽觉苏祁像个信鸽,还是飞的最快,
“好多了,苏大人进来坐坐?”
自卧房窜出来一条白影,朝着温苑秋奔去,轻巧跃入,蜷在她怀里打滚。
温苑秋一惊,低头便看到了雪白的闹闹:“呀,何时回来的?”
琅冬在旁笑:“就是昨个谢公子来接郡主去看河灯的时候,郡主上了车谢公子就把闹闹抱给奴婢了。”
“猫?”苏祁眉心微动,复看了眼琅冬:“谢昀送的?”
琅冬点头:“郡主刚进宫就松开了,也好,能陪郡主解闷,整日待在宫里连奴婢也乏,养一只猫也不错,谢公子想打倒是周到。”
周到,何其周到,顺水人情好与她培养感情罢了。
苏祁冷冷的哼了一声,依着门,声音瓮气:“他爹在都城已妇孺皆知,徒手毁尽了城中花,我不了解谢昀,但他爹是如此,我不敢轻易认可他,郡主与他相交,可要想清楚看明白。”
“我知道,无利不往嘛,可我身上无他所求呀。”
苏祁忽而转身,似乎是要走了。
“可郡主终究是温家的人,虽已归一,但温氏儿女都是香饽饽。”
香饽饽?
温苑秋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让苏大人选,可愿意娶温氏女为妇?”
苏祁又转过来身,抿唇蹙眉,仿似吃了苦瓜一样:“不愿意,不管皇家还是世家,我都不乐意娶,绝没有例外,我爹若逼我,我立马卸职与他断去联系,投到王爷门下。”
温苑秋见他一脸愤愤,笑脸更盛。
这时一个宫婢过来,屈身行礼:“郡主,七公主来居安宫了。”
“她来做什么?”
宫婢道:“奴婢见七公主带了许多东西过来。”
温苑秋默了一会儿,方道:“你去,说我在歇息,还没醒呢,让她回去吧。”
“郡主应付不来?”苏祁站直了身,垮步进屋,自桌前落座。
温苑秋叹了口气:“何止是应付不来,我压根不想跟她多说话,我初来乍到,她总冷眼看我,同她说话也是爱理不理的,做些吃食给堂姐们分,她也从来不赴约,好生古怪,莫非有的人生来即是如此?”
苏祁喝了一口茶:“缺爱吧,像徐淮诩那样的。”
“……”
温苑秋和琅冬皆是沉默。
“我开玩笑,但,但也算是实话,七公主的母妃在她五岁那年就去世了,也见不着陛下,独居一宫无人细心教养,难免有些孤僻,徐淮诩不算,他正常着呢。”苏祁干笑两声,又道:“我是对他积怨深,但并非是不喜他,说他坏话。”
“……”
傍晚,温苑秋制了些秋梨膏,是前些日子她找温霁瑶学的。
“公公,可否帮我传一下话?”
守在宫外的公公看了她一眼,点头道:“郡主且在外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来。”
不过三刻钟。
公公急步出来,朝她福身行礼:“皇后娘娘让郡主进去。”
温苑秋面上一喜道了声谢。
江氏穿着素色的里衣坐在贵妃榻上,头上的发饰全都摘了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身后,像是刚睡醒。
温苑秋连忙走过去扬起讨喜的笑脸:“皇后娘娘这是臣女为您做的秋梨膏,还有一些桂花糕和莲花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馅儿的,所以我全用的是豆沙。”
江氏捏了捏眉心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你起来坐吧。”
张嬷嬷伸手接过温苑秋手里的食盒便退下了,温苑秋寻了一个位置坐下两人皆是无言,温苑秋寻思着找一个开心点的话题江氏却先开了口:“霁月,若是本宫跟你说你还有一个兄长,而且马上就要回来了你高兴吗?”
怎么和章周说的不太一样,他不是说她的兄长已经死了吗?
温苑秋笑容微滞秀眉微蹙:“皇后娘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氏脸色不太好,唇上没有涂胭脂显得整张脸有些寡淡,温苑秋看不出来她的情绪是喜是悲。但是眼里却有一丝怅然。
江氏叹了口气:“当年太子年龄尚小,我们与漠上伽玛一直互争互夺,前些年陛下刚即位,朝中杂事也多,尚无余力去管制边关的事,朝中武将大员能出力的仅有傅将军与阜陵王,伽玛国力一直凌驾我们之上,为保全国土只得和亲或寻人为质,不曾想临川王执意要让那小世子去,本宫当是见他还半大的,躲在一婢子身后,这迫于无奈……”
温苑秋听着一时话语梗塞,抬眸失神的望着江霖一开一合的唇,江霖的后言她也听不进了,半晌后才说:“父亲怎舍得,父亲怎舍得将阿兄送去那种地方受苦。”
她自言着,一瞬觉着被窒息感裹挟,眼眶蓄出泪来。
换言之,他们能在这里安然享乐,全是她兄长以身赴命换来的,如今得知她兄长还活着,她不知有多高兴。
温苑秋最后行了个跪礼就走了,她走出宫门的那一刻,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如释重负。
她一路沉默,步伐也快,将身后的宫人甩了几丈远,待进宫门,见到琅冬后,那张总弯眉含笑,削尖秀丽的脸,她是立刻就扑过去,圈住脖子紧紧抱住。
“郡主这是怎么了?”
琅冬原是觉得她定是兴致起,同她亲昵撒娇,在搁下手中杂活擦干净手了,这才发现自家郡主埋在怀里,肩膀微颤着哭。
王十三被人押着跪到了堂中,苏祁也换上了办差事的衣饰在堂侧坐着。
堂上坐着都城县令蒋季帆须发皆白已有是知天命的年岁,却是一副经不起折腾的样子,堂中坐着的可是副指挥使,虽看面容稚嫩又秀气,但那怀中的刀,这蒋知府再昏头也不敢怠慢了他。
但是苏祁人在这儿心却飞到旁处去,面上波澜不起,可心里想着昨晚上去景春苑见着的哪个姑娘谈的曲儿最合他心意,昨天夜里都城哪个食肆摊子上买的对他胃口。
他颇爱食辛辣,徐宴之不理解他为何常口舌吃的生疮起泡还日日想着念着,一日不食便会要了命似的,他说那是自打娘胎里养出来的,他阿娘怀着他时就爱食也辛辣的,即便有府上嬷嬷盯着,也常在碗底偷偷藏些用辣酱卤过的腊肉,待嬷嬷见不着的地方,扒出几块就往嘴里死命塞。
身旁有人喊他的好几声,他才回过神儿。
“苏大人升堂了。”
原来是县衙的主簿,黑黑的一张脸双眼如铜铃,一众衙役升堂的声音都没把他的神儿弄回来,苏祁回过神的时候跟县衙主簿对上了眼儿,这下神儿倒是回来了,魂儿要没了。
“那就升堂呗,叫我做什么?我就是个看客。”
瞧瞧这说的是正经话么,穿着飞鱼服坐在里头当个看客,那主薄偷偷扯起衣袖抹了把汗,直往蒋知府那点头示意。
苏祁眼看着蒋知府丢个令下去,将王十三杖责二十。
原告被告都在了,这县衙的女儿还有城中百姓的女儿都找到了,皆被这王十三卖去了景春苑,换到的银钱不少,苏祁去端他老巢时,将银票子都收缴了,点着数了数,一共三十来张还带些零碎的银锭。
“你这身上胭脂气还在,回去快洗洗,换一身我的衣裳回去,不然你爹定是要罚你。”
苏祁刚出府衙的门,就被徐宴之掩鼻嫌弃了一番,他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儿:“且不说我爹养的那一屋的女人,我这做儿子的就不能仿他一点,这不是妥妥的自己一身酒臭气还说我是个醉鬼,而且你也不量一下咱俩的身差,你的衣裳我怎穿的上?”
他苦着脸抱怨,又陡然换作一张笑脸:“我相信王妃的手艺,让王妃给我量一下重新做一套,这次当是去蹭一套衣裳,王妃上回还夸我生的漂亮,你说我若不将那套女士衣裳换去,还能迷惑王妃,佯装是倾慕你的女子,能否叫王妃高兴一回。”
“……”
徐宴之一时语塞,半晌才说:“确实如此,你儿时还常被淮安的世家公子们追着塞手镯,我瞧着你上辈子或许是个女儿命,偏偏这一世生了个祸害人的嘴,老天才给你换了个性别。”
祸害人是实话,他一住在王府,每日将宋苑哄成笑呵呵的模样,连同上次他喝醉将宋苑的花折了命的事,本是要发火的,可被他这惯会说甜言蜜语的嘴一哄,宋苑便展颜笑了,此事就此了结。
现在花不用赔了,人也哄好了,双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