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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其他类型 > 知秋宴 > 第13章 欲有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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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谢家庶族,便是谢关宁的居处。

他的叔父乃当朝首辅,也是执掌谢家的家主。与他父亲是同胞兄弟,后面还有一串兄弟姊妹,也皆为庶族,嫡庶之分便是这么来的。

而他自然是谢家庶族的嫡长子,不过一家住一处,不似旁的世家一道住在大宅院内,兄友弟恭,一堆子各家姨娘也住在一起,那样便成个小宫廷,是是非非合计起来,都能将屋顶掀翻。

他喜清净一向不爱住在大宅院内,那他爹就更不喜了,自己独住想找什么女人进家门都无族人瞧,也无人管。

若他爹掌权管理谢家,那他与谢会便是谢家嫡族了,每逢听他那个半疯癫的娘一遍遍跟他说起,谢关宁都禁不住冷笑:“哪家正经门户出身的当家男子似他那样,如彘食草麸,见食便拱过去,见那花街柳巷的女子就更不用说了,家里带进来的还少?府中正堂内的脂粉味一日换一个味。”

自然他这些话不会同自家亲娘说,他娘孟氏是如何成疯癫状的,他比谁都清楚。

他厌恶谢平但又无法施于行动,只冷眼瞧着谢平的荒唐行径,与那些女子自正堂缠混到庭院内,旁若无人一般。

谢关宁刚下马车,望着府邸的大门迟迟不愿进去,谢会深知自家兄长为何总是如此,谢平是什么混账东西,他再蠢也懂的。

“兄长,不如我进去探探情况?”

谢会刚将话说完,跨步上阶准备入府门。

大门忽被打开,冲出来个妇人,身穿绀紫色丝绣鸢鸟的褙子,内衫是较浅的紫,衣裙衬得来人颇显窈窕,肌肤也是光透的白净,青丝绾作牡丹式,三两金簪盘插进发间。

“阿宁。”

孟氏自门内出来,一路朝谢会过去,一双浑浊不清明的眼。

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韵姿甚好,但脑袋却是个糊涂的。

孟氏挽住谢会,上下打量了一番,一直笑嘻嘻的:“阿宁,阿宁高了,往日还不及娘的膝头呢,现在都这么高了。”

她伸手在谢会身上比量着,谢关宁跨步过来拉住孟氏,“我才是娘的阿宁啊。”

孟氏转头看他,呆呆的,眨了眨眼忽然展颜一笑:“对,是是,我的阿宁长的似我,你才是我的阿宁。娘做了你最爱吃的饴糖,可甜了,来尝尝。”

“太甜了,吃多了牙口受不住。”

她拉着谢关宁,一脚刚跨入府门,又忽然停住脚,足下不稳往后退了两步,似喃喃自语:“不,这不是我与阿宁的家,我是临川孟峤山孟氏女,这里不是孟氏的府邸,阿宁,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我们回家去。”

说着孟氏拉着他掉头就往府外走。

“大夫人,莫要再犯浑了。”

孟氏的婢女瞧了一眼谢关宁,忙拦下孟氏,“少爷,奴婢带大夫人回去。”

孟氏立马甩开那婢女的手:“什么大夫人?我不是,我爹是孟峤山,家中是行商富贾,我何时嫁过人!我有爹疼有娘爱,不似你们这些孤子,无依无靠才傍上旁人,靠旁人过活。”

孟氏忽然甩开谢关宁的手,冲他吼道:“肮脏粗鄙,不许碰我,小心我爹打断你腿!”

她用着极大的气劲,苍白的面容瞬间泛红,一脸怒气,场中人无一人敢言语,神色凝着,谢关宁蹙眉定定的看着孟氏,还想伸手过去拉她,被孟氏似避嫌一般退至很远。

谢关宁抓了空,心处一疼,哄她道:“大小姐忘了,府邸请匠人翻新过,装设已经不同了,方才是与小姐玩闹,望莫怪,今晨小姐不是嘴馋想吃藕饼,我去城东买来了。”

他自随行下人手中接过油纸袋子递给她,这才将她抚慰。

周遭的下人各个神态自若,自家少爷如此哄孟氏的言辞,她们听习惯了,也不觉稀奇。

他握住孟氏的手,将她搀扶进了内屋,反身合上门,他才说道:“阿娘莫要再这样糊弄人了,若实在忍不得,我大可以带娘回临川去,何必每日在下人面前装疯。”

孟氏自进屋后,神色一瞬冷凝,眸光清浅,脸上带着些淡笑,样子与方才截然不同。

“我是为了你,而非是自己硬要受谢平的气,我若不装疯卖傻,谢平整日想歇息在我屋里,我用什么法子拒绝?我年少心气盛,想嫁便嫁也不考虑后果,害了你的是我,那时见谢平人好,哪知道他是个裹着好皮囊的混蛋,原以为谢家出身的不会差到哪去,呵,他还不如街巷百姓,人家老实上进,他一样好都不占。”

谢关宁垂眸不语,忽而闭了闭眼,叹道:“阿娘想如何,我都在旁配合就是了,若说是害了我,我并不认为,现在惋叹也无济于事,凡事做了便是做了,又何可悔。我生在谢家,德才应存心不能表外,一群豺狼分食一肉,我为何不能做那分肉的人?蛰伏再藏拙,阿娘当真不了解我?”

“你这孩子,可莫要在你叔父那耍心眼,都是一家人……”

两人正相谈至深,门忽然叩响。

“兄长,我来看看大夫人,门口有丫鬟带了碗药汤,我顺道拿来了。”

门外是谢会的声音,谢关宁给他开了门,孟氏斜身在雅案上坐着,又装起了有疯病的样子,拿着丝丝渗油的藕饼,吃的狼吞虎咽。

不知她是习惯如此,还是本就是不拘小节的性子,任谢关宁都觉她是真有些不正常了,上一刻还是端庄大方的谢家贵妇人,下一秒就似饿了几天的丐人。

演的甚好,但不知还要演到何时才了。

谢关宁随眼扫过谢会手中端着的碗,问道:“父亲呢?”

“听下人说,是去了裕春茶楼,去时说有新曲儿。”

谢关宁眼眸微阖一下,冷哼一声:“欲盖弥彰,戏子不入茶楼,分明是请的乐女拉生意。我不知道谢平,还不知道裕春茶楼的掌柜?老滑头鬼了。”

谢会点头:“那倒是,城中去过茶楼的人都知道,季掌柜会做生意,皮肉生意不比群芳阁的差。”

谢关宁脸色一变:“谁同你说的?”

“在都城书院里时,听同窗说的。”

“往后少记这些东西,不要像父亲那样,当有志往朝堂上去,你若有心我便能助你,但课业上且需自己上心。”

“谨记兄长教诲,不过兄长日后都要入宫陪陛下下棋吗?”

谢关宁又轻叹一声,道:“听诏吧,我本不想接受的,奈何我又爱好弈棋,棋入深盘也入境,没多思索便答应了陛下,往后再瞧瞧吧。但我明白,不如后年参加科考,爱好不能当做日后志向。”

待谢会看了几眼孟氏便走了,照例,谢关宁端起药汤倒进了后院的树丛里。

孟氏忙不迭的跑出来:“你倒了作甚?能喝的。”

谢关宁疑惑的望向她:“往时阿娘不都将药汤倒了么,瞧着一块地,有眼的人都能看到药渣子,还不少。”

孟氏一路过来,抬头看着谢关宁,一脸急切:“能喝能喝,这几日谢平讨好我,我装疯说这药苦,他便命庖厨熬好后放了糖的。”

谢关宁顿时便黑了脸:“阿娘又没真病,做做样子便算了,还真当蜜水喝了不成?阿娘想喝什么我不能给带回来么?偏偏要饮着药,药虽治病,但是药便有八九分毒,无疾就不要再喝了,一会儿我去厨房说说,下回等我回来再送药来。”

孟氏抿着嘴没再吱声,盯着地上那一滩药渍,似是有些不舍,站着看了一会儿,她才不言不语的转身回屋。

谢关宁将树林边上那一片的药渣清理了,也跟了进去。

他在水盆里净手,刚转头就见孟氏将拿了藕饼后没洗的手往衣裳上摸。他是立刻就作嫌弃状,蹙着眉一个箭步冲过去,握住孟氏的手腕拖拽到水盘旁。

“诶诶诶,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

谢关宁瞧自家娘亲的样子,哭笑不得:“阿娘怎越活越似孩童,吃了东西也不知道洗手。”

“忘了。”孟氏盯着水盆,轻描淡写的说。

谢关宁气笑了,拿着手帕给她擦干净了才肯放过她。

“对了,那霁月郡主性子如何?”

谢关宁点烛火的手一顿,转复笑的温和:“与阿娘一般好。”

孟氏抿唇一笑,眼眸便是弯的,与他如出一辙的眉眼。

“看来阿宁是满意的,比宫里头的公主好么?”

谢关宁未言语,只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片刻后才叹道:“虽是如此,但郡主毕竟是皇室出身,我出身谢家庶族,不知当不当配。”

孟氏腾的立起身,抬高了声音:“怎么不当配?我们好歹是谢家的人,好歹你叔父是首辅,而不是你父亲是首辅,他若坐首辅还了得?谢家中落便是迟早的事儿了。”

“那倒是,君王可昏,但臣不可昏,需叔父那般勤于政务,爱惜百姓的才配得。不过我对于这桩口头婚约并不在乎,不论郡主还是公主,效用皆是一样,不过是互利罢了。”

孟氏瞧了他好一会儿,才说话:“你自己好好想吧,这是陛下言的诺,那混账东西也插手不得,他问了,你便说不知好了,让他自己问陛下去,他那样子也进不了皇宫去,看见他办不成事儿我就高兴的不得了。”

谢关宁有些错愕,自他记事起孟氏便是能将情绪和行为切换自如的,有时候他都怀疑起了自家阿娘的出身,是否与梨园戏子同出同往了。

他朝孟氏摊了摊手,问道:“饴糖呢,阿娘不是做了饴糖?”

孟氏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嫌甜吃多坏牙口?”

谢关宁促狭一笑:“话虽如此,但阿娘在门前说的话可要作数的,府上的下人可都听到了。”

孟氏撇开脸往屏风后处走,一副要赖账的样子:“骗你的,我没做,我自小衣食无忧,吃的都是别人做的,哪里会做什么饴糖,你还真信了?蠢儿子。”

谢关宁收回手,依旧笑着:“哦,那我走了,晚些我命人将晚膳端来。”

“不用,你阿娘我有手有脚自己去吃。”

谢关宁跨过门槛的脚停住,微微挑起眉梢:“算了吧,府上光是买碗碟盛器的开销就抵上给阿娘买绸缎做衣裳的开销了,到时这家产不是被父亲败没的,也得是被阿娘砸没的,你们两夫妇就没一个能省心的。”

“诶,你回来。”

谢关宁步子停顿,又将脚收了回来:“阿娘还有何事?”

孟氏盘起腿坐在雅案上,两手掌并起拍了两下,手上挥洒出一片粉末,谢关宁识得那是粗粟饴糖外裹着的熟糯米粉,甜的。

他儿时爱吃,现在对甜食的诉求不大,应要忌口。

“你可看好阿会,别让他学谢平那混账东西,高不成低不就,没出息,少将心思放在女人身上,要娶也要等他冠礼后,我自会代他故去的娘亲帮他寻个知书达理的。在学业上有什么忙,你得帮他。阿会老实,对人情世故方面迟钝,你多费些心,他阿娘在世时待你宽厚。你阿娘这一装疯就是几十年,要不是茹郁多在旁劝,你儿时被谢平罚就得多挨几鞭子。”

谢关宁安静的听完,应道:“好,阿娘的吩咐,儿定谨记,阿会的事便是儿的事,只是叔父那边的建议,是让阿会将书念完,投入阜陵王麾下跟着办差,儿也觉得叔父的话有些道理,阿会在外寡言,做事也欠些……”

“你说说,是舒舒服服的在朝中做个文官自在,还是整日提心吊胆去营地里办杂事自在?”

不等谢关宁说完,孟氏忙打断他,见他有些吞吐,她更是有些恼了,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合着你压根就没想让你弟弟往朝堂上供,哪怕同你三堂兄一样去个地方任个县官也从未想过?你到底是瞧不上你弟弟什么,要将他往火坑里推!阿宁你何时生这种歪心思了,平时我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不是阿娘想的那样,人各有特长和优势,阿会本就不擅诵经习文,平时我教的他压根听不进半个字,去了国学再回来就全忘了,何不让阿会去营地里练练体魄,也能练练平时他那软弱性子,他身量高正合适。战地环境是严苛,可如今战事少,顶多是镇压土匪贼寇,不会去拼死拼活。”

“正合适?”孟氏气结,心里头联想起什么,忽然扬起唇角笑了起来:“哪门子正合适,你见哪家的兵这么大块头,你当是早年间北狄游牧的野蛮人?没有武器徒手就能将人打死,那靠的是蛮力,如今兵多粮少能养活阿会就不错了,何况他光杵在那,敌寇一箭就瞄到他了,多扎眼。”

倒也是,谢关宁是被孟氏的表情逗笑的,生机勃勃的好似脸上每一块皮肤都在演绎她话中的意思。

“成,阿娘说的有理,那以后儿在观望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