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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其他类型 > 知秋宴 > 第4章 烧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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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皇上拨款命人重新建修了临川王府。

王府内铺陈翻了新,徐宴之单住了一个院落,宋苑命人仿了他原来家中摆设建的。

院中左放大观窑栽种几株海棠小枝,右处一泓清池中游几尾游鱼,后有墨竹竿竿青,玉叶摇曳散晴曛。

他坐在院外秋千上,怀抱着小童摇晃秋千将人哄睡。

琅冬挑着灯笼过来,搁在他脚边。

她声音很轻:“王妃又去了东街巷,说是入春了布衣坊的生意不错,今日回来晚些,晚膳不必等了。”

他低头逗着淼淼,随声应道:“好,今夜用完膳食我照顾郡主入睡,劳烦阿姊同王妃知会一声,免得她劳步来寻。”

“少爷不必随郡主唤我阿姊,奴婢现在进王府做婢女,与郡主是主仆,现在郡主年岁小尚不能记事,劳烦少爷日后不要同郡主提及。”

徐宴之点头依她意思,见她要走,又道:“你爹不敢寻到王府上来,他还不知晓你的踪迹,所以王府外面尽量别去,若他将你抓回去,就麻烦了,出了这王府,王妃也护你不得。”

琅冬有少许发愣,两手紧攥着衣裙,随即屈身一礼。

她讶异于徐宴之比她小上七八岁,可性子远超了她的见识。

在旧忆中的庄子里,同他一个年岁的人,不是顽皮着上房揭人瓦片,就是在河畔拿着泥团子砸过路的人。更甚者拿着那些小玩意围成堆,叽叽喳喳吵上一天也不停歇。

而反观他,一言一行都让她次次险些忘却了与他的年岁差距。

淼淼倒是乖,鲜少哭闹,但也不比同岁的安生多少,总扯徐宴之散在身前的头发,而且仅拽住那一边那一缕,咿咿呀呀的嘴里不知嘟哝的什么。见徐宴之看她了,她便笑,弯起眼角咧开嘴。

“今日只能喝些羊奶,旁的不能伸手抓,你可记住了?今晨琅冬刚给你洗的澡,午时就将那一盆子鱼汤弄了一身,瞧瞧,现在还有那油腥味呢。”

他蹙眉状似嫌弃,可淼淼见他脸上生变化,顿时乐呵呵的笑,伸手又要抓他身前的头发。

他空出一只手,将身前几缕发撩至身后。淼淼一愣,小手顿在半空,面团似的肉脸皱成团,张牙舞爪的向他挠去。

但成效不佳,惹徐宴之乐极,抱着人跳下秋千,缓步奔着正堂去。

坊间闲言多,宋苑不是所谓世家官宦出身,无背景无门楣,那些人自敢当面说,但凡她途经哪处,生起的碎语就不会少。

“哟,当朝的皇子公主才配用霁字做名,她一个皇家庶族凭什么用此字做名号?”

“凭什么?凭临川王生前没将你脑袋砍下来挂城墙上,如今临川能守住,你能安稳的站着说闲话,就感恩戴德吧。”

“我听说王府还有个徐姓的孩童,他不会是那妖谷出来的吧?”

“别说了,那个地方提不得,晦气!听说都是古族遗脉,带了病痨在身,污染了谷中环境。还好我朝不引异邦也鲜少对外连通,要是还像前朝那样,估计现在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对,那个什么大祭司真是荼毒朝堂,还是那妖谷出来的徐氏人,实在可怕。听知晓点门路的山中道人都说那徐氏一族邪门的很,专招邪祟,那先帝不就是大病一场便驾崩了吗?”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棍,加入那一片闲言碎语中,他伸出如干枯树皮的手,抚上桥头的石墩子上靠着,“老朽在朝多年,亲眼目睹过大祭司执法祭天之礼,所谓祭天之礼都是虚设,天底下没有那么玄乎的事儿,但他们确实精通玄门占卜之术,点上一个中一个,不过可惜老朽早已退职咯。”

听他此言,众人纷纷来了兴致,凑到老人周围。

一细瘦的男子好奇的询问道:“那这位老官员能告诉我们,那大祭司以前点着过您吗,或者曾点到过谁又说过了什么?”

老人点头,须发花白一片,似有仙风道骨之姿,他扬了扬头有些骄傲:“老朽刚入朝时就被大祭司给点了,大祭司说老朽有仙道,应放下尘缘入深林修身养性,朝堂纷杂只会扰乱了老朽一生的功业名利。”

“后来呢后来呢?”

这一群人眼睛瞪得一个赛一个大,生怕耳朵漏了哪个字,仿佛这老人是个能舌灿莲花的说书人。

他倒是乐意说,一直兴致勃勃瞧着精气神十足,“老朽当时年纪轻火气大压根没有听啊,后来的后半辈子命途多舛家道中落咯,儿孙也夭折的夭折,遭了不幸,身上还负债累累难以偿还。晚年老朽才入了山门修行,一切竟像死灰复燃一般,全都好了!”

“还真神啊,我还以为都是道听途说呢!”

惊呼声一片,众人议论纷纷。

老人手一挥打断了他们,说:“非也,天命看人,人命看己,若是老朽那时没有那一股子逆反劲,好生在那位置上秉公守法,老朽这后半辈子也不会过的那么苦,还连累了亲族友人接连受难。”

说完老人执起拐杖,站起身拨开人群扬长而去,像是放下尘世一切六欲杂念般洒脱,步履都比少年人轻松得多。

之后数年,温苑秋才知晓自己名的由来,‘苑’是取了自家娘亲,出生是正值十月秋日,因此得了苑秋此名,又因时令提一小字,名唤愫裳,可他们没这习惯,索性就搁置着从未有人这样唤过她。

王府众人皆知临川王最疼惜女儿,王妃有孕常带去庙里求神拜佛,只为求一个女儿出来。可惜头胎是个儿子,就随便借了‘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此类词话,取了一个名字,甚至不乐意拜人取表字,七岁前在王府上爹不疼娘不爱可怜得很,后被送至漠上做质子也是她亲爹提的。

听苏祁同她说起时,她尚不懂质子是什么意思,问了也没得来答复,人还被徐宴之连拖带拽的拉走了。

这数年间,重建后的临川西城依旧繁荣,外患安定了不少但也不敢轻怠。

初春,临川城的桃花开了一路开至临近边塞大漠的凉州城。

渔家撑着小舟在河中捕鱼,欸乃声时浅时重。

“渔家买鱼啦。”一声清脆软糯的声音传来。

卖鱼大叔看到还没有摊位高的小人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小郡主起这么早啊,要买什么鱼?”

温苑秋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装鱼的木盆子,她伸出细白手指指着其中一条鱼:“就要这个吧,还好我今日起得早,要不然鲈鱼又要被渔家卖完了。”

“渔家渔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春时化冰在这江水里捕鱼,可曾见到过那身状足有五人身,皮像刺猬的水怪?”

渔家有些愣怔,旋即知晓她定是看了什么志怪的话本子,他哈哈笑道:“当然没有,这些定是徐少爷跟郡主讲的吧。”

渔家刚想把这谎说穿,立马就想起前几日徐宴之拿着银钱过来,一不买鱼二不买用具,是来买通他让他被问起时咬定了其中就是真理。

渔家立马就改了口,“有!足有几尺长,一张口啊能将郡主吞进去,只是听说爱吃那下河摸鱼的孩童,我们这些以此为生的百姓,它们何时出现我们也碰不到。”

温苑秋一撇嘴一跺脚,白了那渔家一眼,“不信!除非我能在下回去江岸捞银鱼时亲自见到,否则那就是你们说鬼话唬我的,我倒要看看它是鱼还是怪物,鱼我可不怕,抓起来拖回去让府里的庖厨给炖了!”

她声音大,可混在嘈杂的集市中,片刻便消了音,连渔家又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见。

不远处一个足出成人高的少年,拨开人群一眼就望到了她,正是迎春的梅红。

他缓步而来,立在她身后。

“明日就要开课了,怎么又跑出来玩?课业未修习完今日可是要被王妃亲自教导,到时又被罚这罚那,郡主可别再找我哭饶,还有府上后门偏角处有个洞,郡主可知晓是怎么形成的?”

这声音她再耳熟不过,不等转头腰间忽然一紧,脚底一瞬浮空,整个人腾空而起被徐宴之揽着腰夹在臂弯处。

“你干嘛?你总这样仗着比我力气大欺负人,昨夜给我忽然讲那什么水怪,不就是怕我下河去抓鱼,哼,你平日骗骗苏祁还成,想骗住我门都没有,你昨天来渔夫这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徐宴之没理她,任由着她无力狂啸,避开人群将人一并带回。

回了府邸才将她放下,俯首给她擦去脸上的水珠,“这渔夫在这几十年了,与临川王也相熟,自然不会说些闲话。我倒不怕郡主整日下河摸鱼,怕的是那市井快口,郡主对人言可畏的词意尚且一知半解。”

见她依旧气鼓鼓,徐宴之又哄道:“郡主乖些少出去闹,再熬几年我若能考中入朝,我带郡主去都城换个地方念书,想回来看王妃我便带你回来。郡主聪慧,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

经年岁月,徐宴之的眉眼早已长开,身量也足足高她几头。

他凑的近又背着光,温苑秋一时有些看不清,只知他生得眉浓眼大,乌眸潋滟有光总盛着笑,眼下藏痣,一笑眼尾便勾起瑰丽色。见过他训斥府上家仆,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这张脸应是擅盛厉色。

她一时呆愣,本与他怄气,可现在那股气都不知飘向何处去了。

徐宴之见她忽然一下呆呆地,消气后眉目舒展已然还是个柔顺娇俏的姑娘。

他旋即忍不住笑了一声,抬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郡主在想什么?是在想如何逃课抓鱼,还是在想如何同我撒娇将课业糊弄过去?”

“谁要做这些?谁要同你撒娇了?不就是生了个好相貌又有在书院扬名的才学,那是在旁人那里。我知你这人性子恶劣的很,总框我!我不喜欢那些死板的课业,也不喜欢那死板的先生。女子本就不能入学,你偏要我去,让那一书院的人笑我,说我是个非男非女。”

徐宴之刚想提及后门墙洞那事儿,但听后言,他脸色微沉,脸上笑意尽失,他直起身子将人牵到阴凉处,“所以,郡主逃学去河里摸鱼是因为这件事?好,一会儿我便去书院寻院长处理,若有人再说,郡主记下那人样貌,我自会去他家中同他父母说去。若实在不能,郡主休学回来,我亲自教也行。”

她乖巧的点头,拉着他的衣角开始叫屈:“那你别同我娘说,我娘虽然平时不管我,但是那些法子不知是从哪得知的,我受不得整日让我罚站。还有我饿了,要吃饭。”

徐宴之忍俊不禁,伸手轻捏她脸上软绵绵的肉,他手指骨匀而长,张开手能将她一张脸全盖住。

“还说不跟我撒娇?真是没出息的小丫头,瞧瞧,这么快就忘了本心,方才说了什么自己可还记得?”

“别捏了。”

见他依旧乐在其中,温苑秋顿时柳眉倒竖,伸手向前作势要抓他,徐宴之往后倾身轻松躲过,一手反扣将她两只手全抓住。

“让我包庇郡主也成,但总要给点好处。郡主若不乐意,那等王妃回来后……”

他故意将话停在这瞧她反应,果不然,炸起的刺瞬间被抚顺了。

温苑秋合眸点头,“成成成,你大你说了算,我都依着你。”

晨时温苑秋买的鱼被做成了清蒸鲈鱼在饭桌中间摆着。

有笋片菌类做陪衬,提味又鲜美。还有水晶肴蹄,在盘中摆的方正,卤冻透明,剔透晶莹。

府上一日三餐皆是跟着温苑秋的口味做的,鱼虾蟹居多。

徐宴之不喜海产,但也能陪着她吃两口。

婢女们上完菜肴后,留在屋里偷偷的瞧他。

徐宴之从未注意过,倒是宋苑眼尖,每次她们一来上菜,宋苑就摆摆手让她们赶紧退下。

眼下他再充盲障就显得他迟钝了。

有一婢女都快贴在他身上,自方才开始他就觉一道热流自后往他身上来。

徐宴之稍稍向旁偏头,余光映入一道藕色长裙,左摇右摆的缓步挪来。

幅度不大,距离愈近。

“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儿王妃便会从宫里回来,你们去前堂伺候着。”

果真,那道身影犹疑片刻,随着人流离开了。

温苑秋端坐在饭桌前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肴馔。

菜刚上她就已经垂涎三尺了,她要拿筷子,徐宴之连忙压住她的手:“王妃还没来,不可先动筷。蒙馆教的郡主没有听吗?还是上课开了小差,跑出去跟同窗们抓鱼去了?”

被他一下说中温苑秋有些窘迫,讪讪收回手。

“我会游泳,不小心跌进水里也能自己游上来。”温苑秋见他面上严肃,怯怯的解释。

徐宴之有些忍俊不禁:“郡主抓重点的能力实在奇特,但我说的并非这个。”

他又道:“你是郡主,这些礼仪总要学,即便我不教你,王妃也会找些嬷嬷来。郡主不知城中那些专教人礼仪的坊子里那些嬷嬷有多厉害。”

“有多厉害?”她重复着询问,“厉害是有多厉害?”

“北城的孟家,郡主可知道?”

“知道。”

“孟家四女礼德过不了小官吏家的门,礼部的人不允她们入宫参加选秀,女子芳华不过几年,她们若再等就晚了,孟家的主母命人去那坊子里请来了嬷嬷,具体如何修习的我不得而知,只是知道不出半月她们就顺利入了宫。”

“啊?那肯定是发了狠的,不然不能这么快将仪态规矩全学完,我不行!我真不行。”

“不强求,郡主好生念书就行,只要不闯祸,在我这万事说得通。”

温苑秋撇着嘴有些委屈:“书院先生教的实在枯燥,来来回回就那几句,本来就是我们常说的话,为何还要让我们过度解析?念书本就累,还要思考书上人写的话是什么意思,想知道他什么意思直接问本人不就好了?”

“而且先生还拿柳条子打人,我原本在院里的柳树上看到个草窝窝,我就爬上去看,里面有两个鸟蛋,我刚拿下来,先生就折那柳枝要打我,我可算知道同窗说先生一生气就吹胡子瞪眼是怎么个事儿了。”

“喏。”

温苑秋在身上摸了一通,小心翼翼地将那两个壳如青玉的鸟卵拿出来。

徐宴之颇为无奈,拉过她的手臂掀开衣袖反复查看。

“先不说这个,那先生打到了哪处?给我瞧瞧,怎么回来也不见郡主提过此事,柳条韧打人疼,若不控制力道容易留痕,还会痛很久。”

“没有,同窗说先生忌惮我的身份不敢打。”

温苑秋忽地歪头看着他笑,像是抓住人做坏事揶揄,“你怎么知晓柳条打人疼,没想到常被人夸赞守规矩的你,也有被先生惩罚的一日啊?”

他摇头:“并非是我,是苏祁总受罚又在我这儿喊疼,我想不知晓都难,他会绘声绘色的讲给我听,听多了自然知道。”

“难得有人乐意跟你相处,要换作我是你的同窗,早就避你不及。你说上次来府上门口唱那一出的人是不是你弄的?”

“是,我素来不爱招惹谁,但若有人无缘故招惹了我,我不还回去岂不是吃亏了?郡主若碰到我这种情形,会忍气吞声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温苑秋想也没想果断摇头,“自然要还回去,可那街巷里的人为何说你是仗势欺人?那家人常穿金带银一身铜臭气,听说来往的都是朝堂上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你仗势欺人呀。”

“苏祁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嫡长子,他插手帮我处理了这事儿,街坊人说我仗势欺人也说得过去。”

他终是心软,拿筷子夹了清炖蟹粉给她,一边叮嘱:“往后也少去茶馆听那说书先生扯皮,白家子弟常去南城茶馆寻衅滋事,若非那日苏祁在旁,郡主恐成了他们的欺凌对象。”

她眉开眼笑眼里只有那碗中蟹膏拌粉丝。

徐宴之沉着声,佯装生气:“只能吃一点儿,这此便算了,下不为例。明日我继续教郡主礼仪规矩,现在年岁长了些,个头也长了,该多修习些稍基本的。”

温苑秋赶紧将嘴里没嚼完的粉丝吐到痰盂里,头摇得似小拨浪鼓。

“不要,那我不吃了,不饿。”

“好,那且去看一会儿书,看着说不准就饿了。”

“那我饿了。”

徐宴之顿时语塞,拿她没法子。